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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一ま章 愛民如子 文 / 午後方晴

    韋白平腦袋整轟轟作響,他還不明白其中的意義,說道:「明公,將筐繩往前面挪一點吧。」

    他個子比王巨矮,只好抬前面了,筐繩往前挪,他的負重就會多一點,王巨就會少一點。事實王巨將筐繩還稍稍往後放了放。

    「韋白平,我出身同樣寒苦,十二歲便嘗試著養活我,以及我弟弟妹妹。十三歲便種了十幾畝地,能吃得苦。」

    「但明公是曲星哪。」

    「如果我是曲星,你們也是星星,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智慧與勤勞點燃亮光,點燃著大宋的富強。」

    「明公說得多好哪。」

    兩人來到未來的渠邊,將石頭放下,又返回去重新抬。

    李萬元這才反應過來,匆匆跑過來說道:「妹夫,你不能這麼做啊。」

    「為什麼不能這麼做?」

    +無+錯+小說+3w.++「你是官員。」

    「二哥,我問你,我是不是人?」

    「是人,但……」

    「鄉親們是不是人?」

    「是人,但……」

    王巨又不等他擔字後面說出來,又問:「我是不是大宋的人?鄉親們是不是大宋的人?我朝太祖與趙普相公說齊人,何謂齊人?」

    「不過……」

    「不要不過了,二哥,你是我二哥,也帶點頭,替鄉親們幫一點忙。」

    李萬元傻了,自己來勸,可好,將自己也搭了進去。

    其實李萬元不懂,他說的心術。這才是真正的心術。

    別看朝廷會花很多錢。然而百姓心中未必高興。本來陝西就是各種役的重災區,兵役,勞役,差役。

    現在朝廷僅是提供了伙食,別無其他補助,如果幫一個月還可以,但這一修,可能就是兩三年。以後分到田了,那會很開心,但那是以後,現在卻是苦哈哈地做著無償勞動,當真各家各戶沒有活做了?即便王巨說得能使水點著燈,大家心中還有些怨氣。

    然而自己下去了,帶頭了,那麼大家心情就會是兩樣了。

    其實論操守,他比范仲淹差遠了,不要說三百年來他第一操守無雙的范仲淹。即便比起王曾、張知白、包拯等人也差了不知十萬八千里,同樣也不及王安石。

    只能說與韓琦、司馬光、歐陽修這些人差不多吧。反正大家一鍋黑。

    趙頊說的規則,已經被王巨在反覆利用,尊守規則,見鬼去吧,如果權利足夠大,他不但會利用規則,也敢踐踏規則。

    他外表看起來很光鮮,是因為生活不是太奢侈,做事雖有心機,但肯帶頭,肯下身體,肯犯險,肯用心思,而不是其他士大夫抱著美妓,喝著美酒,用嘴喊,仁義儉讓,或者用筆寫,卻不知太守之樂也,然後呢,然後便沒有然後了。這一條就遠遠勝過了諸多士大夫。

    試問有幾個士大夫主持水利時,像他這樣做?

    所以在軍中,他收了軍心,在百姓中,他收了民心。

    其實與吳起替兵士吮膿一樣,這都屬於心術,而且是很高明的心術。

    這次抬的石頭有些重,王巨說道:「韋白莊,喝個號子。」

    「好來。」

    兩人吼起了號子。

    效果立竿見影,整個工地上都在吼號子,氣氛立即變得熱火朝天。別抱怨了,連營田使大人都穿起草鞋在親自幹活了。

    太陽漸漸落山,縣尉看到時辰到了,讓軍士吹響收工的號角。

    王巨翻身上馬,回涇陽縣了。

    但幾乎所有民工與兵士一起默默地看著他,隨著又將華池縣那一營派來指導爆破的保捷軍兵士圍住,問長問短。

    「這有什麼奇怪的,你們可知道,聽到王知縣不回華池縣了,多少百姓痛哭?他弟弟妹妹離開華池縣,然後幾千百姓一直送,有的送出了子午山,一直送到直羅縣城。」

    「這麼愛民哪。」

    「那是自然,你們可知道,幾乎華池縣每一個角落他都跑遍了,這才熟悉地形,水淹西夏大軍。知縣有一句話,我不收禮,也最痛恨收禮。這是他家人離開華池縣的,若是他本人去了華池縣,百姓都不會放行,想走都走不了。看到他身邊的那個蕃子麼?他就是一個蕃族的強人隊長,有萬夫不擋之勇,大順城之戰中,殺死了七八名敵人。為什麼願意跟隨王知縣?別的官員不敢碰蕃子,王知縣孤身前往各個蕃部,用鞭子抽,甚至殺人,但蕃子個個感恩戴德,稱呼王小老子,什麼叫老子,恩爹!因為王知縣是真愛民如子,做事公平,什麼吃苦的活都帶著頭。攤上他帶著你們修水利,你們值了。不相信,你們去一去華池縣,多少百姓在眼巴巴地盼望著王知縣再做他們的父母官。」

    「這樣啊,看來真是一個好官。」

    「什麼話,怎麼這麼難聽,什麼真是,王知縣乃是天下難得的好官。」

    「是啊,我想起來了,哥子,你叫什麼名兒?」一人問。

    「我叫韋白莊。」

    「明公與你抬石頭,繩子都放在槓後的。」

    「我怎麼不知道?」

    整個工地在議論紛紛,侯可站在

    在邊上聽了許久,心中微微感歎,也折服了,至少民心上來了。

    第二天王巨還是如此。

    於是連小鄭泉那邊的工地都傳了開去。

    楊蟠苦逼了,王巨在帶頭,他也只好帶頭,放下身架,捋起袖子,他沒王巨的氣力,但能做一些小活計。

    第三天王巨還是如此。

    但到了第四天,王巨停了下來,不得不停下了,因為要開始爆破燧洞,這玩意兒王巨也沒有經驗,但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麼?

    而且為了增加威力。這一回的火藥包量很大。每一個足足有兩百多斤,外用鐵皮包裹,因此王巨必須親自指揮,還要觀察爆破後的山巖情況,以防意外發生。

    不但他,連侯可也過來了。

    兩聲巨響傳出,天搖地動一般,隨著諸民夫一起歡騰起來。

    有了這個利器意味著什麼?什麼樣的渠也能修好了。朝廷承諾以後分給他們的良田也必能實現了,並且他們的施工時間也會變短。

    王巨指揮著大家,迅速將石頭抬走,然後走過去觀看。這才是一個開始,還要繼續。

    但王巨還是抽空,看了看大家的伙食,以及工棚的牢固。

    愛民如子嘛,於是戲肉便來了。

    當天傍晚,王巨與侯可回縣城。

    宋縣尉迎上前說道:「有十幾個鄉紳正在縣衙等候二位,說有事要謁見。」

    「知道了。侯知縣,你猜他們來有何用意?」

    「不大好說。」

    「侯知縣。我朝以和為貴,為什麼周邊卻沒有一個朋友,倒是敵人諸多?」

    「還不夠強大。」侯可歎了一口氣說,王巨所言非虛,西夏遼國就不說了,大理不能算是敵人,但絕對不是朋友,交趾人更不老實,吐蕃本來算是朋友,可現在漸漸倒向西夏那邊,馬上熙河都要俯首向西夏稱臣了,哪裡稱得上朋友?

    西域是朋友,高麗是朋友,但那是鄰居嗎?

    「不夠強大只是一方面,還有一個方面,那就是以和為貴。」

    「怎麼講?」

    「軟了,只好給別人好處買安,但人心無足意,國家也如此,今天給了一貫錢,明天他們就想一兩銀子,後天就想一兩金子,給長了,不但這些國家貪得無厭,反而似乎是理所當然了。然後呢,連朋友也沒有做了,最後滿眼是處皆是敵人。想要朋友,必須學會一手握著大棒,一手握著果子,聽話的賞果子吃,不聽話的大棒毫不客氣地打過去。當然,不給果子只給大棒,難免又要落一個窮兵黜武的下場。」

    侯可沉思,說:「但不強大起來,如何手舞大棒?」

    「侯知縣,指什麼為強大?難道非得軍事?外交不算強大,經濟不算強大?比如西夏,只要封鎖上十年八年,會有什麼結果?並且這只是初步階段,高明的得像秦國那樣,遠交近攻,有目標的揮舞著果子與大棒,幾百年如一日地去實現,那才真正做到了極致。」

    「然而秦國迅速滅亡。」

    「那也是必然,李斯說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有兩個問題,一是用人之道,量才是舉,唯才是用,所以秦王明知道鄭國是韓國人的奸細,然用之修鄭國渠,於是秦國更加富強。但秦始皇統一天下後,用了什麼人?第二個問題,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既然混一天下,天下人都應當當成秦國人了,但秦國如何對待六國百姓的?如此,秦朝豈能不亡?」

    「這似乎又是一個說法。」

    「道理一樣,再比如我朝,不求用敵國之人吧,為何有南北分岐,說什麼南方人都是奸滑之輩,南方就沒有好人了?」

    「可確實南方人不及北方人樸實。」

    「侯知縣,或如寇准與王欽若。」

    「正是。」

    「那我再說一句,若無王欽若帶著孤軍奮戰在大名府,澶淵城下如何迫使敵人議和?寇准卻以為澶州之功是他一個人的,掛在嘴邊吹噓,又用南人來嘲笑王欽若,換作韓公,換作歐陽公,會不會反擊?」

    「王欽若媚惑主上封禪,又受賄金。」

    「真宗不封禪祥瑞,王欽若豈敢媚之,況且寇准似乎也贊成過真宗祥瑞吧?是收了一些賄賂,但侯知縣,你捫心自問一句,如今北方有多少士大夫派門人家人行商,兼併,行商也罷了,何曾納過商稅?兼併也罷了,為何要隱田?這與賄賂有何區別?我就不說王欽若在大名府表現的勇氣了,再說寇准,生活有多糜爛,想信你也知道吧。為何五十步笑百步?」

    「子安,你是在狡辨哪。」

    「好吧,那我再問一句,如今天下我估計耕地能接近七百萬頃,戶薄上只有兩百幾十萬頃,這些地上了哪兒,難道被上天偷去了?還有鄭白渠的地呢?」

    侯可終於語塞了。

    豈不是大家彼此彼此。

    「好吧,這些不是你我議論的範疇,看看這些鄉紳們來幹什麼吧。愛民如子,不要搞錯了,我殺起人來也厲害。」

    侯可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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