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七五章 威名(上) 文 / 午後方晴
「子安,怎麼你與蔡公賞賜還沒有下來?」仇縣尉說道。:3w.
獎勵陸續地下,包括李三狗、趙明、歸娘浪埋這些蕃將都分別給予了嘉獎,有錢帛,有官職,趙明與李三狗也撈了一個刺史的階官。種診、姚兕父子、張玉、林廣同樣都有不同的獎賞。
畢竟是難得的超級大捷,不獎,三軍將士會寒心的。
但有許多人沒有得到獎賞,如仇縣尉、章楶這些隱在幕後的官員,他們也不會吃虧,有幕後協助之功,以後就是一筆好履歷,升起來就會快。
最後連撫恤都出來了,以現在的宋朝財政,應當說算是很快的,然而有兩個功勞最大的人,卻一直沒有賞賜,那就是蔡挺與王巨。
「仇縣尉,不是朝廷疏忽,你想一想啊,賞得輕了,有人會說話,賞得重了,你再看看我的年齡……」
仇縣尉與杜主薄以及葛少華全部笑了起來。
這是在宋朝,不是在西漢,十九歲的霍去病便撈了一個正二品的驃騎將軍。
「也是,韓公會頭痛的。」
蔡挺那更簡單了,賞賜輕了,大家不服,賞賜重了,韓琦會不會高興,請參照李端願與郭逵的故事。
所以估計朝堂久決不下,卡住了。
但王巨也好奇,這一回朝廷會獎賞自己什麼官職呢,好多官,階官,爵官,職官,差官。差官大約不會動了,餘下的官職,爵官以前自己沒資格得到。這一回大約有了吧。還有階官與職官。那會是什麼?
「你們來看一看,這樣行否?」王巨打開了書稿。
這本書現在編起來很快,王巨在寫,仇縣尉與杜主薄、葛少華在邊上校正,修飾字。
因此前兩卷差不多快要編寫結束,若無意外,王巨會讓他們進一步地修飾與校正,明年春天就可以用這個手稿雕版印刷了。大約秋天這本書就會面世。
但那些計算公式,豎著來寫,王巨總覺得彆扭。於是重新修改,索性將字連帶著計算公式一起改成了橫排,就是這樣,王巨仍覺得有些彆扭。原因簡單,這時候讀書是從後面往前翻的,從右邊往左邊書寫閱讀的,已經改成了橫排,再將書寫方式改成從左到右。自己習慣了,可大家會不會習慣?
然而從右往左書寫。那些計算公式列出來,王巨能不覺得彆扭嗎?
不過這本書是寫給大家看的,不是寫給自己看的,得看大家是否能接受,因此即便牽就,王巨也徵詢一下三人的意見。
「這樣排版?」杜主薄有些呻吟。
「能不能看懂?」
「看都可以看懂的,就是不習慣。」
「那就這樣重新編排吧。」
「會不會有爭議?」
「反正你們都蠱惑我用數學兩字做為書名,以學為書名,還怕什麼爭議?」
主要宋朝化氛圍比較寬鬆,現在王巨也算是看開了,清靜無為,像老師那樣,是不會有虱子爬上身的,一做事,虱子蒼蠅一樣來了,這些虱子蒼蠅王巨都不怕,還怕什麼爭議。
「走,我們去炕房。」
「好,」一行人高興地向炕房走去。
這事兒也新鮮,自古以來,雞鴨鵝都是老母雞老母鵝孵化的,但王巨派戰俘建了這個炕房,又運來大量石炭,說是不用老母雞,便能將小雞小鴨小鵝孵化出來。
一大群人進了炕房。
裡有幾個僕役在忙碌著,都是王巨請來的工人,然而照著王巨的吩咐去做。
這還是為了撫恤烈士家屬之舉,朝廷的撫恤說厚也不厚,說薄呢,還真不能說薄,特別是王巨特別清楚現在朝廷財政的困窘局面。
其實宋朝政府對將士的撫恤不可謂不厚。
比如對重傷至殘者,慶歷八年終身給其平時衣糧一半,與一次性三十緡錢的補貼。也就是說,以後殘退在家,還能照樣領到原來在軍營裡的一半衣料布帛與糧食,只是錢與輪戍補貼拿不到了,那一年也得十貫左右的收入。若是自己與家人找到出路,再得到一些其他收入,一家人就不會出現危機。
犧牲的將士家屬撫恤更多,有功將領者錄其子孫為武官,陣亡士卒者子弟優先進入禁軍。另外對家庭救助,慶歷二年詔書規訂,「自今陣亡軍校無子孫者,賜其家錢,指揮使七萬,副指揮使六萬,軍使、都頭、副兵馬使、副都頭五萬。」慶歷三年經濟緊張了,但對定川砦犧牲將士家屬仍賜兩月錢糧,同時妻女無依者,養在禁中,也就是繼續在皇城西側的軍營裡收養著。
另外因病死亡的將士,也會給以一定的優撫。淘汰下來的軍人能領取以前一半的軍餉,充軍中雜役。如果願意做農民,朝廷會更歡迎了,那連那一半軍餉也免了,所以派讓其本人指射荒閒田為己田,支一年請給替其人買牛與糧種,並且免稅與丁役,使其田為永業田。
以及對在軍中生病戰士的治療,出征將軍家屬的照顧,都有一系列政策。
包括蕃兵與蕃強人弓箭手在內,也有一系列的撫恤政策。
但上面是好心,到了下面執行卻是另外一回事。
比如王巨那個從未謀面父親陣亡戰場,他們母子四人就沒有看到一錢的撫恤,甚至平時也未看到什麼政策照顧。
所以王巨「胡來」了,以後的什麼陸續補助撫
恤,可能會有,可能上面有了,下面卻沒了,還是真金白銀到了手中,才是真的。實際這些情況蔡挺也知道,並且他還隱晦地派出一些將領追蹤這些錢帛的落實,別再讓極個別人裝到腰包裡。
朝廷的撫恤,再加上那些外路錢帛。因此讓每一名犧牲將士的家屬最少得到了七八十貫錢。以後還可能會有一些優惠的政策。比如免稅,免役,家中婦人勤勞,這個錢便能使自家的孩子長大成人。但好吃懶做,或大手大腳,那就沒話說了。然而這是指環慶路的,若是在京城,可能就是得到了這麼多錢。也維持不了多久。
王巨這才有了後面的陸續措施,比如縣學,生生招收了一千三百多名學子,讀書識字,是這個時代的主流,蕃人都不例外,況且供吃供住。
反正附近的犧牲將士家屬多數將子女送了進來,甚至比較遠的環州、邠州與寧州,也有少數人將子女送過來就學。
這是一筆巨大的花費。
然而王巨仍嫌不夠,推出了炕房。然後買來許多雞子鴨子鵝子,開始孵化。孵出小雞小鴨小鵝後,每戶人家送上二三十隻,並且戰後立即組織了人手,購買了一些糧食送到他們家中。
這樣來年,不管是吃雞肉,還是賣雞子,能使一家增加一些收入。
其實這個炕房還有一個重大的意義,那就是為大規模的飼養打下了基礎。
比如養幾百隻雞,不可能再讓老母雞一個個孵化,有了炕房,那就有了可能。王巨說過它的意義,但沒有強行勸說百姓這麼去做。
這也符合他做事的風格,以引導為主,但不會干涉,以自願為主,但不會強迫。
這是今年冬天的事務,到了來年春天,王巨還打算買來一些果樹,免費發放給百姓種植,不管以後能不能換一些錢,最少能解決小孩子嘴饞。
王巨拿起一個雞子,照了照,幾乎能看到裡面的小雞子。
他說道:「子深兄,杜主薄,仇縣尉,你們知道嗎?當年我帶著弟弟妹妹返回王家寨時,那才叫苦啊。偶爾我隨二叔去打獵,得到一點肉食,便用瓦罐盛水,再放上肉塊煨起,那一天不亞於過元旦節。現在我身體比較強壯,可那時,我與弟弟妹妹,個個長得像小豆芽一般。後來因為桃溪劍得了一些錢,我一看不行哪,立即買了三頭奶羊,又買來幾隻會下蛋的母雞,所以我們兄妹三人才長得充實起來。這段過去,記憶猶新。」
「難怪子安推出這種炕房。」
「是啊,上面官家是好的,就是各個大臣們,雖然有一些政見之爭,他們也不希望百姓過上苦日子,最好家家戶戶不愁溫飽,能穿上新衣服,個個能穿得起綾羅綢緞,那才是真正的大治辰光。可是下面一些胥吏與低層官員始終不爭氣,就比如我,父親戰死,未看到撫恤,回到家中,自己種了十幾畝地,那時我才多大?十三歲,可憐連五十斤擔子都挑不動,但是胥吏仍將我的耕地算上,要交稅。所以我對蔡公說,務必派人看緊了這些撫恤的錢糧物資,怕啊。」
「子安,為什麼不查?」仇縣尉激動地問道。
「查有何用?像我這樣的遭遇不要太多,我還是好的,感謝恩師收了我為門生,這才唱名東華門。但其他烈士子弟呢?人活著,不僅要記仇,更要學會感恩。為什麼我朝百姓忌憚遼國人,但更痛恨西夏人?正是因為他們只記仇,不知道感恩。」
「子安,這才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杜主薄,得,不要再說,我還是那句話,盡心即可。」
可是大家仍然唏噓不止,李妃兒與二妞眼睛更是紅紅的。
「幹嘛你們,」王巨搖了搖頭:「我的遭遇不用難過,我終是熬過來了,我就怕許多烈士家屬熬不過來。不怕犧牲,就怕善後哪。」
王巨又看了看:「仇縣尉,看樣子再過幾天,這些小雞子一個個便能出來了,到時候還要勞煩你與諸位差前衙役。」
「不敢不敢,我一定盡心將這些小雞子送到各戶人家手中。」
「紅花還需綠葉佩,其實這一戰,大家都有功勞,我,你們,還有各位父老鄉親,諸多衙役差前,甚至廂兵,前方在奮勇殺敵,後方經在維護著秩序,這才能取得大捷。」
一名工人站在邊上聽得激動,一下子拜伏下去:「明公,我們也感謝官家將明公調到我們華池縣,才讓我們明白什麼叫好官哪。」
「你起來吧,趙普相公有協助太祖開國之功,仍說齊人,何謂齊人?因此我痛恨擺官架子,更不喜你們見到本官拘束,然後感恩戴德。我是知縣,讓你們過上好日子是我的職責,做好了,是應當的,做不好,就是失職,又何用感謝?」
一行人看了看,走了出來。
忽然李三狗騎馬過來,來到身前,翻身下馬,說道:「王知縣,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相求?」
「山那邊有兩部想投奔我朝,卻在十二盤讓那邊的官兵堵住,趕回了原寨。」
王巨皺了皺眉頭,這事兒有些麻煩,西夏那邊派官兵主動越境,脅迫諸蕃族過去,恩威並用,刀槍棍棒,金帛官位,但大家熟視無睹。然而自己若是帶著人兵馬主動越境將這兩部接過來,可能朝中的士大夫就要找自己麻煩了,說不定順便將自己功勞抹去。當然,他們逃了過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遲疑道:「我知道那兩部是野利部,不過現在才想過來,是不是遲了?」
當初李三狗秘密派人過去聯繫,有的族長同意了,有的族長沒有同意。因為那時
候必須要小心,只要猶豫不決的,立即不再聯繫。所以這些部族並沒有在大順城之戰中立下功勞。
王巨說的不是這個,而是姚雄帶著手下燒營之時,那些部族子弟的反應,事先說好的幾部野利族做得不錯,不但軍營裡的子弟參戰,也派了丁壯過來支持。不過反過來說,王巨對他們也不薄,前面遷徙到宋境,後面大量物資便調運過去。雖然死了不少子弟,但到了明年秋天,便會過上了個幸福的新生活。
而且有疆砟堡擋在前面了,即便歷史再次重演,也有足夠的時間轉移到後方,或者集結防禦。
但沒有聯繫的幾部野利族子弟表現不佳了,雖沒有反擊,卻個個逃跑了,沒有一個人配合。現在山那邊開始打壓了,這才想起來。但不是太遲了嗎?
不要搞錯了,王巨可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酸儒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