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一一章 成事在天 文 / 午後方晴
「蔡抗公犯了什麼事?」王巨明知故問。
「這……」兩個太監都不作聲,如果做一份問卷調查,十個太監有九個人懷念趙禎時的後宮。可是濮儀之爭能對一個知縣說麼?
「蔡抗公外放到何處?」
「定州。」
「那有什麼過錯?定州乃是河北重鎮所在,都能是宰相外放之所了,如張齊賢相公便一度外放到了定州。一個言臣外放到定州委屈嗎?我不知道官家為何外放蔡抗公,但也不會對蔡抗如何的動怒,否則不會外放到定州哪裡。」
這也是一種說法。
「慶州知州與陝西轉運副使,誰的官職大?」
「平起平坐吧。」張太監答道。這真不大好說,不僅要看差官大小,也要看前面的職官大小。
「即便官家對蔡抗公略有些怒氣,與整個西北危局相比,那一個更重要?」
「洒家茅塞頓開。」張太監道。這樣一說,又沒有關係了。
韓太監卻問道:「為何是蔡公?」
實際王巨還有一份把握,如果韓琦聽到自己的議論,恐怕必定會聽到,不是聽到,而是看到,因為自己所說的,葛少華全部記下,要隨兩個太監帶到京城,面呈趙曙,趙曙也會將它們交給韓琦與歐陽修觀看。
那麼韓琦歐陽修會怎麼想?
有一個想法是謂必然,慶州知州的職位那整成了一個燙手的山芋,孫沔早走早好。可為什麼成了燙手的山芋,反而會讓韓琦同意調蔡挺過來。這個原因又涉及到富弼。富弼是蔡挺的好朋友。
好到什麼地步。簡直讓人難以想像。
宋夏慶歷戰爭。遼國乘機勒索,並且要娶小公主,就是還在吃奶的趙念奴。呂夷簡讓富弼出使遼國,提出兩個要求,許親不許錢,許錢不許親,想要錢不得超過二十萬。這是一個很艱難的任務,富弼答應了。但也提出三個條件,在國書裡務必寫上三條,兩國邊界塘泊不得擴展,兩國不得在邊境無故增兵,不得收留對方逃亡人員。
呂夷簡說行,你先走,國書與誓書寫好了,我派人用快馬追上你,交到你手。富弼飛快離開京城,到了武強使者追上富弼。給了兩份國書,三份誓書。再加上備份,一共是十道重要的密封件。但富弼起了疑心,為什麼我到了武強,才趕過來。於是悄悄打開備份一看,根本就沒有他提出的三條。
這時候他不能回京城的,因此找到他的好友,正在樂壽守孝的團練推官蔡挺,讓他見趙禎詢問。
蔡挺立即去了京城。
究竟如何,蔡挺城府很深的,整個經過無人知道。但肯定見到了皇上,所以後來富弼才有資格怒火沖天一般返回京城,從皇城門口就開始噴火,一直噴到後宮,得到趙禎答覆後,富弼仍不甘休,繼續跑到中書去噴,噴呂夷簡,噴他老丈人富弼。最後還是趙禎用了高超的手腕和稀泥,將富弼怒氣壓下去。
似乎蔡挺消失了。
但仔細想一想,一個小小的團練推官想避開呂夷簡的耳目,面見到皇帝有多難?當真什麼人都能見到皇上?就是看大熊貓先到動物園後買票才能看到吧。再想一想,一個小小的團練推官做了這件事後必然得罪呂夷簡,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富弼與蔡挺關係就鐵到這種地步。
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況且蔡挺哥哥又是堅定反對濮儀之爭的大臣。
這一繞,只要韓琦看到自己的書奏,蔡挺慶州來定了!
不過還不行,自己得有拿得出來的理由,能說服兩個太監,兩個太監就能說服趙曙,再由韓琦推動。
並且兩個太監現在十分懷疑,畢竟蔡挺前半生並沒有經過什麼戰事,要麼就是提點江西刑獄提舉虔州鹽時,抓捕了一些私鹽販子,並且還寬大處理了。這些私鹽販子如何與十萬西夏大軍相比?
王巨說道:「坐鎮緣邊四路長官者,必須資歷深,否則鎮不住境內的驕兵悍將。」
「不錯,但這不是理由,若那樣孫公也有了資歷。」
「大敵來犯,長官必須有過一段陝西官職的履歷,對陝西邊境瞭解。」
「還不行,孫公也有,比蔡公更瞭解。」
「不能貪暴,否則將士不服。」
「也不行,那可是無數敵寇。」
「必須有智數,不要說什麼兵法,韓信霍去病從不讀兵書,智慧才是關健。慶州不是沒有將才,張玉,姚兕,種診,即便王昭明在軍事上也不弱,他們都可以做為最好的助手,所以最需要的是一個有智慧的長官去甄別大家的想法與意見,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似乎倒也是,」兩個太監沉思,蔡挺的事跡他們也聽聞了一點,畢竟也算是重臣了,世人對他的評價是「譎而多知,人莫能窺其城府」。簡單地說,就是有智謀,心機深沉。足以達到王巨所說的條件。這樣想,倒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兩位中使,實際我猜測到西夏的不詭之心後,心中也很擔心,反覆細想,能守住慶州不失,並且不會給後方帶來太多壓力,就能擊退西夏入侵大軍的人只有兩人,一是韓公,二是蔡公。除了這兩人,其他任何人來慶州,大事休矣。」
韓琦來慶州也不行,也不可能來,那不是來擔任知州,而是嚴重貶官了。
不過這話傳到韓琦耳朵裡,韓琦能高興一下,那麼這一兩年內就不會找
自己麻煩了。
王巨又說了一句:「其實站在私人角度,我很希望孫公留下,畢竟我們相處得很融洽,孫公對我很關懷。蔡公一來慶州。我只能戰戰兢兢地做事了。但站在國家的角度。必須得要蔡公來慶州。」
這句話就頗有說服力了。至少表面上孫沔與王巨相處得不錯。一直到現在,王巨始終不說孫沔的壞話。
可蔡挺不同,那是一個很心機的人。
事實蔡挺一來慶州,王巨就得必須小心地做事情。
想一想那一年蔡挺如何見到趙禎的,說句不好聽的,那個難度不亞於在大順城擊退了西夏十萬大軍,蔡挺居然做到了。做到了不提,整個過程直到蔡挺死了。都沒有其他人知道任何細節。
這份心機這份城府,王巨不能不小心。
可沒有蔡挺真的不行,所以王巨費盡了心思。
「兩位中使,我再帶你們看兩樣物事。王巨先將他們帶回自己家中,從家中拿出一個瓷瓶。
「這就是由燒酒又經過反覆加工的去毒良藥,許多士兵往往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因為身上帶傷,被兵器劃破皮膚,導致發炎,就是大家所說的瘡毒與背疽。從而痛苦地去世。」
「有這麼一回事,」韓太監說道。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趙匡義。在高梁河畔大腿上狠狠地挨了好幾箭,後來傷口發炎,越來越嚴重,導致病重去世。
還有狄青王韶,漢奸張元他們,背疽而死,說王韶爛得能看到腑肺,那就瞎說的,為什麼軍人有那麼多背疽,有一部分是因為受了熱毒,上戰場必須穿鎧甲,那怕酷熱的夏天也要穿上厚厚的鎧甲,能不中熱毒?有一部分就是這個傷口的發炎。
「只要用它每天三四次清洗傷口,再敷傷金創藥包紮,治療數天,這個受兵器傷害的毒瘡與背疽機率將會下降一半多。三場戰役下來,有許多將士受了傷,都用它來清洗的,結果只有數人傷口膿化嚴重,其他人傷口都迅速康復了。」
「有這麼靈效?」張太監驚訝道,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那一場戰役下,沒有受傷的士兵?而且受傷的士兵多是敢衝鋒在前的悍兵。這些兵士死掉了,也是軍中的重大損失。就不要說普通百姓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刀具誤傷了。
「據現在觀察,它確實很有靈效,我正準備將它獻給朝廷,正好兩位中使來了,將它帶到京城,獻上皇上。」
「那是那是。」
「你們再隨我來。」
王巨將他們帶到城外,喊來葉指使,葉指使迅速回營地,帶來一隊士兵,與一些工具,還有一樣物事。
王巨將大家帶到一處山壁下,士兵開始用工具在石壁上艱難地打著洞眼。王巨拿出那樣物事,就是一個密封性很高的火藥包,放入那個洞眼中,用火舌將引線點燃。
引線茲茲作響,王巨說道:「大家往後退。」
一行人迅速再次退了幾十步,引線也燒到洞眼裡,接著一聲巨響傳出,宛若晴天霹靂一般,大片大片的山石被轟了下來。
兩個太監忍著嗡嗡作響的耳鳴聲,目瞪口呆地說:「好大的威力!」
「張中使,韓中使,如果用它來炸山開路如何?」
「不錯,不錯,有大作用。不僅炸山開路,開採石塊,修築橋樑,開挖河漕,都能派上用場。」韓太監說道。
「還有呢,用它開礦如何,我朝一年將會多得多少金銀銅鐵。」
「是啊,這個用場更大。不對,還能轟炸……城牆。」張太監說到這裡,臉色變了:「這個技術一定要保密。」
它可不是開玩笑的,宋朝進攻的少,防禦的多,防禦靠什麼,不就是將士與一道道高大的城牆麼?
王巨想了想,火藥還真有過炸倒城牆的歷史,洪秀全便是讓人弄了一口棺材,裡面裝滿了黑火藥,將南京城牆炸倒了,攻入到城中。而且那是高大的磚石城牆,而不是現在常見的夯土牆。
那時的硝與硫磺提純技術更先進,配方一樣,可那個黑火藥威力應當更強。
此外那一炸可能也是一個巧合,因為想炸倒城牆,必須將那個棺材正好放在城牆的重心上,還要保持衝力向上,偏一點就炸不倒了。以現在的技術,想要在黑乎乎的地面,找到城牆的重心會很難。
並且也有辦法破解。只要在城內挖一道壕溝,派人伏在壕溝上聆聽,有動靜了,用長矛狠扎,挖地道的士兵可能就被活活刺死,那也不用炸城牆了,往外搬死屍吧。
於是王巨說道:「想炸倒靈州那樣的高大城牆估計很難,不過想炸倒一般小堡砦的城牆大約是能辦到的。不過韓中使說得對,這個技術無論如何得保密。洩露出去,對我大宋會造成極大的不利。」
兩個太監重重點頭。
王巨又道:「我不提其他,就憑這兩樣物事,也能將功折罪吧。」
張太監哈哈樂道:「王知縣何罪之有?」
問清楚了,那可能是十萬敵人,提前做一點準備難道不對嗎?不管什麼手段,就是非常規手段又如何?
兩個太監帶著兩樣物事離開華池縣。還沒有走,必須到荔原堡,慶州進一步調查,才能回京稟報。
葛少華默默地站在王巨身邊,說:「子安,居然還真能辦成了。」
與豢養私兵無關,若這
個有問題,王巨都不會讓葛少華在茶樓上提示李家二郎了,並且現在正是好時機,一是剛剛立下大功,二是未來有大敵,事先將這個坑拋出來,現在朝廷不追究責任,以後也不會有人用此說事,就是說了,也不起作用了。省得以後有人用這個做話題來攻擊王巨。它就像一個膿包一樣,早擠出來早好。
也不是孫沔,孫沔缺陷太多,用心去做,能找出太多太多的把柄,讓葛少華驚訝神奇的是王巨能將孫沔弄下去,還能將蔡挺弄到慶州來。即便他參與其中,但現在仍有許多地方想不明白。
因此又說:「子安,我服了。」
王巨道:「別高興太早,只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孫公下,蔡公到了慶州,並且以後不會調走,最少西夏入侵前不能調走,方才能說是成事。」
自己能做的只能如此了,能不能成,那只好看老天爺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