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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九六章 破處(下) 文 / 午後方晴

    一個婦人趕著羊群,憂愁地唱著歌:

    「寧射蒼鷹不射兔,寧捕猛虎不捕狐。

    與明相伴不會暗,與強相伴不會弱。

    張弓無力不放箭,說話不巧莫張口。

    人有智不迷俗處,箭有功敢入深山。

    心怯也別爬下,箭盡也別投降。

    腸淌纏裹腰際,腹穿用草塞填。

    美人穿上皮襖,也不會變醜。

    勇士坐在人後,也不會變弱。」

    這便是羌人的民歌,沒有對仗押韻,口語式的歌謠。

    嚴都頭不悅道:「還勇士呢,全是一群強盜!」

    「莫要激動,黨項人沉鷙尚武,我朝將士表現不佳,所以他們才瞧不起。傳令下去,等會兒出擊之時,不得殘殺婦孺老幼。」

    「明公,西夏女子凶悍,還有麻魁軍……」

    「嚴都頭,不要再說了,彼所不仁,不代表著我所不仁,這是我大宋與西夏的區別。」王巨說道。

    西夏女子凶悍勇敢,他豈能不知道,而且未來熙寧伐夏戰爭中,那興州的小梁氏一度還帶著一群麻魁軍將宋軍的中路兵馬殺得丟盔卸甲,抱頭鼠竄。

    不過對女人動屠刀,王巨依然做不到。

    此時慶州城外正圍著無數觀看的百姓。

    普通的兵士押去修路了,但這次也捉到了許多將領,王巨與姚兕派人連同馬,一起送到了慶州城。

    觀者如山,有的百姓氣不過,用泥塊與石頭往那幾十名西夏將領身上丟。

    一行人進了城。

    香玉抱著孩子站在閣樓上朝下看,然後說道:「官人。這個小知縣不好惹,官人切莫讓他生氣。」

    宋吉沉默不說話,他也知道不好惹,但王巨呆在華池縣,總不是一個事兒。並且王巨從延州帶來好幾個傔客,這些人不認識自己,但說不定就認識妻子,而且宋朝是磨勘制度,王巨這一呆可能就是三年,三年倒也罷了。若是他政績做得好,現在又立下軍功,朝廷再來一次任命,將他任為慶州的判官或者通判的什麼,那可能就是六年之久!

    難道將妻子關在屋中。一關就是五六年,妻子能忍受,可外面人會不會說話?

    然而他才情輩出,總是一個小民,因此想不出任何辦法化解。

    「真不行,我們離開慶州。」

    「慶州好不容易打下一個基礎,一離開什麼也沒有了。」宋吉說道。

    孫沔迎了出來,那些將領的什麼。孫沔沒有在意,但這幾百匹馬,孫沔同樣很看重。環慶路四十多營官兵。有十幾營騎兵,但每一營騎兵都嚴重缺馬。沒有了馬,這些騎兵就不能發揮戰鬥力。況且就是步軍,各指使都頭與斥候,也需要座騎。

    華池縣獻上幾百匹馬,來得正是時候。

    他看著領頭的王都頭問道:「王知縣與姚巡檢呢?」

    「孫公。屬下不知道,不過屬下聽姚巡檢說過一句話。他可能與王知縣一道再度出兵,化解西夏人的入侵抄掠。」

    「還打啊?」孫沔嚇了一大跳。

    於是又問兩戰的情況。以及損失。問完後,立即下令,讓斥候關注淮安鎮那邊的情況。

    又說道:「真乃膽大包天,畫蛇添足。」

    這兩戰下來做得很好了,勝了,西夏雖有損失,但不慘重,能忍受,自己同樣也有了軍功,好向朝廷交差了。但再打下去,華池縣兵力有限,兩戰又出現了慘重的損失,淮安鎮那邊抄掠的西夏軍隊更多,如果敗了,這個軍功什麼也沒有了,而且自己還得要調動兵力填補華池縣。

    章楶也覺得古怪。

    王巨可以派兵去淮安鎮支援,但必須要經孫沔准許,與當真的駐軍配合,那才能發起戰鬥。

    否則兵力少,而且離華池縣遠,地形不會那麼熟悉,這個地形也很重要,如果王巨不對地形熟悉,如何選擇在東澗橋,沒有東澗橋這個地形,又如何勝得如此漂亮。大規模的戰役講究地形,這種中小型戰役,更要看重地形。甚至兩戰幾乎全殲,也因為這個地形,如果地形再稍稍開闊,周圍道路通暢,那麼會有近半西夏騎兵逃出生天。

    這次再度出兵沒有道理啊。

    …………

    太陽越升越高,能看清楚雜裡寨的整個面貌。

    大約三百來戶,算是一個大寨子。窯洞很少見,建窯洞很麻煩,而且羌人多少保留著一些遊牧的習慣,因此其他地區建窯洞的羌人同樣不多。

    大多數是石頭壘的房屋,上面披著茅草。

    不過從衣著來看,寨中的百姓生活情況比較好,這時候天氣還未完全冷下來,有許多女子穿著綢緞做的裙子。這些財富也未必是完全搶來的,私商同樣給寨中提供了大量財富。如果不是西夏的稅務重,可能這個寨子情況會更好。

    寨子前面就是一條小河,也就是疆堡的東澗,水流湍急,一直流淌到華池水。

    河前是大片的灘涂,雜裡寨的百姓也種了一些高梁與豆子,有的收割了,有的還沒有收割。

    在遠處的山丘上還有一片桑麻地,橫山其他地區也有百姓植桑種麻,不

    過工藝落後,產量低,規模也不大。

    王巨又瞅著寨子,做賊心虛,雜裡寨同樣修建了高大的寨牆,雖不及前線各個軍事堡砦那麼高大堅固,但也有一人多高,不亞於王家寨後期那道寨牆。

    寨中的百姓都將牛羊趕出來,並且還有一百多匹馬。但大家神情都有些憂傷,這裡離戰場並不遠,過去好幾天了,前方的戰事他們也聽到了,這一戰,雜裡寨同樣派出去好幾十人為虎作猖,但沒有一個人能逃回來。

    眼看有幾個牧民將牛羊朝他們埋伏的地點趕來。王巨喝道:「出擊。」

    三營將士從山林裡猛虎一般地衝下來。

    「敵人。」

    那些牧民一個個丟下牛羊,向村中逃去。但有的牧民來不及逃跑,被宋軍趕上,婦孺老幼沒有傷害,不過丁壯一個不留。全部亂刃砍死。

    以德報德,以牙還牙!

    姚兕命令將士將牛羊集中到一起,僅是羊就有四千多頭,還有四百多頭黃牛,一百多匹馬,驢子騾子兩百多匹。五十幾匹駱駝。

    他眉飛色舞地說道:「發達了。」

    僅是這些牲畜,就解決了所有將士的撫恤與獎勵。

    況且寨子還沒有破,一旦攻破這個寨子,相信還會能獲得大量財富。

    不過雜裡寨不能做常例,實際西夏大多數寨子很貧困的。有的人連飯都吃不上。所以中原王朝與遊牧民族做戰很吃虧,遊牧民族來入侵,僅是擄掠便能獲得大量供給,但中原王朝反攻時,必須攜帶大量供給,給百姓與國家財政帶來了壓力不提,這些供給在押送過程中還易被遊牧民族劫走。

    姚兕又說道:「還要感謝李三狗哪。」

    沒有李三狗,野利族就不會提供大量情報。那麼也沒有這一行了。

    王巨點點頭說道:「紮營吧。」

    幾個官兵開始伐木築造柵欄,半天後,兩道高大的柵欄築好。王巨說道:「派人去寨前喊話。」

    姚兕派了一個嗓門大的士兵去喊話,限兩天時間,雜裡寨必須投降,否則明天日落之時,立即攻寨屠寨。

    可剛喊完,寨中飛出幾十支箭。那士兵連忙逃回來。

    在王巨與姚兕意料之中,雜裡寨做的惡事多了。怎會投降呢,況且自己這一行。不問青紅皂白,剛上來就將幾十名丁壯全部砍死。

    因此姚兕又下令:「將石炮推出來。」

    就是王巨那種組合式石炮,不過是臨時搶工打造的,屬於一次性產品,用不了幾次。但它的規格更大,必須要五六個人才能操作,拋投速度慢了一點,不過威力更大。

    姚兕一聲令下,士兵將三台石炮推出來,這還是一個新鮮物事,王巨親自教導大家組裝。

    組裝好後,王巨將那種特大的火蒺藜讓士兵抬出來,帶的不多,只有幾十枚。也沒有全放,只放了幾枚。

    隨著幾聲巨響,雜裡寨的蕃人一個個哭了,僅投了幾枚,便將寨中炸死了十幾個人。並且它距離遠,足足在三百步外,寨中弓箭根本對宋軍構不成威脅。

    這仗沒辦法打了,寨中的一個長者說道:「天黑之時,派出勇士,從山上潛出去,向疆砟堡求援吧?」

    大家默默無語,只有這個辦法了。

    三更時分,雜裡寨選出的那兩名青年到了疆砟堡,實際宋軍這次反抄掠十分囂張,疆砟堡也得到了消息,並且通過旗幟還判斷出是荔原堡方向來的宋軍。

    不過疆砟堡派出許多兵士前去宋境抄掠,但逃回來的沒有幾個人,堡中兵殘將稀,沒辦法出兵了,堡主勒羅渾逯正在想辦法化解此次危機。

    聽了雜裡寨兩名青年的稟報,他又趴在地圖上看。

    嚴格來說,無論從荔原堡或者大順城,都沒有道路直接進入雜裡寨,有道路,那是疆砟堡與白豹城的道路。

    但宋軍乃是步兵,若是吃一些苦,攀山越嶺,也能到達雜裡寨,但就不指望帶多少輜重糧食了,所以宋軍才在天明後才發起攻擊,那時正好寨中將牛羊趕出去放牧,靠宰牛殺羊來獲得食物來源。

    這也是一次機會,如果大軍出擊,這支來犯的宋軍逃無可逃。並且宋軍主動反抄掠,也讓他嗅出了一絲危機,於是想來想去,向白豹城方向發出請求。

    到了中午時分,斥候回來稟報,白豹城派出一千軍隊趕過來。

    勒羅渾逯立即占集堡中兵士,六七百人出發,兩支軍隊很快匯合,兵力勝過了宋軍,而且是在自己境內,天時地利人和都對自己有利,勒羅渾逯興沖沖地挺軍雜裡寨。

    戰鬥再次開始。

    勒羅渾逯帶著兵馬從外圍進攻,雜裡寨蕃人仇恨交加,從裡面向宋軍發起進攻。

    不過宋軍提前築起了柵欄,在裡面不停地放箭,又用槍隔著柵欄捅靠近的敵人。

    一直到天色黃昏之時,互有死傷,依然沒有將宋軍拿下。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來報,說是後方又有一支軍隊急切地趕了過來,並且全部是騎兵。

    勒羅渾逯來到山頂上向遠處眺望,是一支騎兵,大約七八百人,穿著清一色的西夏盔甲,又是從後方來的,不用說是自己的軍隊。然而勒羅渾逯與白豹城方向的軍隊都感到奇怪,這支軍隊從哪兒來的?

    那支軍隊越行越

    快,勒羅渾逯想了想說道:「快快相迎。」

    不管是那一部軍隊,現在兵馬還是少了,鏖戰到現在,始終不能將宋軍拿下,若是再來一部,那麼力量會更強大。

    那支軍隊越來越近,看上去全部是羌人,自己人嘛,豈不多是黨項人。只是天色黃昏,視線漸漸昏暗,戰馬又騰起塵土,不能清晰地辨認出他們的相貌。

    正在勒羅渾逯有些驚喜有些納悶的時候,那行人已衝到他們眼前。

    可是馬沒有停下。

    勒羅渾逯正想喝斥時,忽然他冷汗涔涔,大聲道:「不對,是宋朝的蕃落。」

    然而來不及了,那幾百人已衝了過來,手中的大刀也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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