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五七章 請權(上) 文 / 午後方晴
慶州境內有許多河流,山峁荒蕪現象比王家寨那邊要好一點,能到處看到青山碧樹。
然而水土也被嚴重破壞,慶州城旁邊就是馬嶺水,可是河水渾濁不能飲用,城中人飲水只好到城外山谷引泉水挑回城中。似乎就是這個知州想了辦法,在城中鑿出一百口井,這才找到能飲用的泉水。
慶州城中的事與王巨無關,他還沒那資格管。
但這一行,他們第一步並不是到華池,而是到慶州城。
全二長子古怪地問:「大郎,為什麼不去華池交接?」
「這個不急,我們先來慶州搶權。」
「搶權?」
「不搶練兵權,華池縣我不能去。」
「練兵權?」
「到了華池,除了練兵,還指望能做其他什麼事?」
僅是一句話,全二長子才知道華池縣原來不是那麼風光的。
但也沒有事,此時慶州有人,副總管張玉,都監種診,還有一人,要巡檢名義坐鎮荔原堡的姚兕,那個得范仲淹提撥上來的老蕃將趙明,只是一副好牌,卻沒有讓孫長卿打好。
來到州衙前,王巨遞了拜貼。
孫長卿看著拜貼,有些失神。
王巨接到授命後,先去王家寨,耽擱了很多天,準備了一些東西。後面又在延州城中耽擱了一些時間,弟弟要進州學,還有其他的一些事索性安排妥當了,反正離得近,不會誤期。
不過他的事,孫長卿多少也聽說了一些,便寫信問程勘。
程勘也回了信,在信中老實地說了,朝廷讓王巨去華池算是用對了人,慶州不是要治理,而是要懂軍事的人,此子足以勝任。不過次公你性格溫厚,恐怕此子性格你不大喜歡。
用得好是人才,用不好,就成了你的刺。
孫長卿想了想,還是讓衙役將王巨帶進來。
「拜見孫公。」
「坐吧,有沒有交接?」
「還沒呢。」
「未交接如何來慶州了?」
方向不對,從延州到慶州境內,第一站是華池縣,次之才是慶州。
「孫公,能否賜一杯茶水?」王巨道。
不管怎麼說,俺也是你的下屬,這個大熱天來,滿頭大汗,僅是讓我坐?
「沏茶。」孫長卿向婢女吩咐道。
「勿用放薑蔥香料與米粉,用茶餅就好了。」王巨在後面補了一句。宋朝喝茶口味很重,什麼都敢往裡放,這讓王巨很不習慣。
感情這主是自來熟啊,老孫無語,婢女卻在邊上咯咯地笑。
男的愛美女,女的也愛俏郎,王巨生得眉清目秀,又年輕,婢女一邊笑一邊還用眼睛掃視,心想,這個小知縣好小哦,也長得好清秀哦。
老孫不滿:「你是煮茶水,還是在看人。」
「喏,」婢女不敢看了,開始安心的煮茶沏茶,還別說,動作很好看,立即讓她產生了一種神韻。可能瓊娘很悲催,難道俺沏茶動作不好看嗎?
王巨看著俏婢女,又看著孫長卿花白鬍子,心中歎道:墮落的宋朝士大夫啊。
當然,老孫人還是不壞的,不像有的官員欺上凌下,十分霸道,就是性格軟了,放在慶州不適合。
婢女跪坐於地,端上茶,王巨客氣地說道:「謝過娘子。」
她又要笑,看著老孫繃著臉,才止住笑容。
喝了幾口茶,王巨才說道:「孫公,晚生刻意繞道慶州城,是兩種打算,一種是拒授詔命,一種是前去華池縣接任。」
孫長卿呷著茶不語,聽王巨往下說。
「不過晚生路過華池縣,刻意在一些村莊察看了下,有很多村莊都空空如也,要麼就是挾山而守、挾塬而牧的各族蕃人,或者是巡邏的兵士。晚生對朝廷授命十分不解。若是用小縣讓晚生磨勘,晚生歡喜還來不及,各州州曹晚生同樣不排斥。為何將晚生放在華池縣?」
「朝廷用你,乃是你在王家寨那一戰。」
正等著他這句話。
「那一戰純粹是西夏人大意,或者就是說晚生粗懂一些軍事,」說到這裡王巨也想流淚了,這十幾天,王巨幾乎天天在抱著各種兵法書苦讀,甚至還從程勘哪裡討來曾公亮所著的《武經總要》,讀也未必能讀成軍事家,但不讀就更不是軍事家:「我是知縣,有什麼權利調動各營軍士?我們是新進士,以磨勘為主,怎能放在華池縣磨勘?」
這一說,孫長卿也覺得不對了。
慶州是他的地盤,在慶州呆了很久,當然心中清楚,如今華池縣很悲催,全縣在戶冊上的人口不會超過三千戶,當然實際肯定不止,還有許多蕃人留了下來,可那些蕃人如何治理?只要他們不鬧事,那就天大萬幸了,還治呢。餘下的都是軍士。
難道這小子得罪了中書某個人?
「你倒底想要說什麼?」
「晚生要練兵權,部分揀兵權!」
繞了七八二十四個彎子,最終目的就是這句話。
給
練兵權,俺就去華池縣,不給,俺就拒詔書,並且有原因拒詔書,這道詔書授命不合理。孫長卿估計王巨還真能幹得出來,別人是怕事,這小子是怕事不大!
「為什麼要練兵權與揀兵權?」
「孫公也大約聽說過王家寨一戰。」
「某聽說了,」孫長卿道,都鬧得京城紛紛揚揚,我還能沒聽說過嗎?
「那一戰大家看到的只是表面,還沒有看到內幕,當時晚生讓寨中鄉親鑄劍,隱約感到劍雖給鄉親們帶來財富,也能帶來不好的一面,甚至是危險,在我強烈要求下,鄉親們自發地組織起來練兵,同時還購買了一些兵器。若是沒有那個冬天的練兵,即便組織起來,六百多西夏敵寇而來,也無法打敗他們。」
「各營都在練兵。」
「孫公,各營是在練兵,能不能當真?別的我沒有看到,只看到當初那個指使程平帶著幾十名手下來我們那個寨子搶功,欺侮一群婦孺,但我命令放箭,只射了腿,便一起伏倒在地,放下兵器,舉手投降,這也叫練兵?所以我討要這個練兵權,讓華池各營將士去真正練兵,那麼一旦敵寇再來侵犯,就能有備無患。」
「某就算寫一道命令給各營指使,你能調動他們嗎?」孫長卿問了一句,王巨講得沒錯,可是各營指揮使會不會聽你的,這才是關健。
「只要孫公寫,餘下的交給晚生。」王巨說道。
要的就是這個名份。但他在心中又鄙視孫長卿,俺是沒權利卻在爭權利,你有權利可沒有發揮好權利。
來到慶州後,王巨刻意打聽過這個人,此人外放第一官就是掌管楚州糧料院,州倉裡存米五十萬石,有的年久腐爛不能用,有的摻雜泥沙。
這就關係到王安石後面倉法的改革。
管糧倉的小吏沒薪酬啊,因此貪污謀利,用陳糧換新糧,或者往糧食裡摻泥沙,將多出的糧食賣掉謀利。
如果換其他官員那麼會嚴懲了。
可此人倒好,細細地將糧食甄別出來,新糧留下,陳米用清水淘去泥污,此事就揭過了,大家歡天喜地,以為有仁德。
德個鬼啊,這豈不是助長了歪門斜道?
也許是一個不錯的大臣吧,然而不願生事,不好聽的就是膽小怕麻煩,這樣的人放在慶州能行嗎,能震住那些將士嗎?
孫長卿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勸了一句:「你雖有些才情,可歲數小。」
「霍去病歲數更小。」
「某是好心。」
「在陝西邊荒地帶,以軍務為主,慈不掌兵,非是在內陸,要勤政愛民,在慶州能將邊境守護好,不讓西夏人越境入侵抄掠,那便是最大的好心了,比什麼愛民如子都愛民。」
那婢子在邊上終於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
得,這小子不聽老人言,就讓你吃吃虧,孫長卿無輒了,立即開始寫命令。
「孫公,好字。」
孫長卿不能算是書法大家,至少不是歐陽修級別的,但對於王巨來說確實是好字。這個東西金手指是帶不來的,那怕他能臨摹出鄭板橋的竹葉體,可能摹出那種真味嗎?
孫長卿的字有些嫵媚,這也是現在士大夫的主流字體,以唐朝的嫵媚之意為主,可對於王巨來說,也是不錯了。
聽了王巨的誇獎,孫長卿也有幾份自得。
無論此子性格多麼地怪張,但確實是一個才子,所以程勘才刻意寫信讓王巨進州學學習,為何,肯定能中進士。用程勘的話來說,此子心思,才情,敏銳常人皆難及。還好,程勘在信中沒有說王巨以後肯定是丁謂,否則孫長卿就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能得王巨誇獎,孫長卿心中很開心。
寫好命令,蓋了印符,王巨小心地將它放在懷中,然後說道:「承蒙孫公信任,晚生很慚愧。」
「慚愧什麼?」
「孫公乃是國家重臣,兩朝老臣,資歷深厚,非晚生所能攀附,所以晚生心中沒有底,認為孫公不會答應的,晚生都做了如何向朝廷拒絕授命的打算。」
這可不是好話,若是自己不同意,這小子準得在奏呈中說自己的壞話。事實一旦鬧開,孫長卿面子也不大好看,不然他也不會答應。
「你打算怎麼做?」
「先看看,真不行,先將軍紀振起來。」
「你小子切莫將官兵們逼反啦,」孫長卿看到王巨高興的樣子,突然後悔了,連小子二字都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