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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五二章 弟仇(下) 文 / 午後方晴

    「明公,不是不義之財。」

    「那你能說清楚這些財貨從哪兒得來的?」

    「我兒死了,老婦哪裡能說清楚。」

    「那來的這麼多金?」

    這是最重要的一節,因為宋朝一直鬧錢荒,一般大宗交易還是以貨易貨,例如杭州發一批貨到延州,不是將貨賣掉換錢回去的,那樣宋朝可能一年最少發行五千萬貫交子才能滿足市場需求,但不是,而是將貨賣掉後,再於延州採購一批杭州緊缺的商品,運回杭州,謀取兩地差價。

    可隨著宋朝經濟發展,這種原始的交易方式,顯然滿足不了,因此必須得有大量錢幣支持,這個錢幣不僅是銅幣,還有布帛,交子,鹽鈔茶鈔,以及金銀。

    最簡單的,到樊樓吃一頓飯,得要花好幾百貫錢,一貫錢就是七斤重,難道用十輛車子拉銅錢去吃一頓飯?因此用的是銀子,或者交子。

    以及一些有名氣的妓子,請她們來獻一藝,得要打賞,不可能扔一貫貫銅錢,那是打賞給敲小花鼓劉娥的,而不是行首,因此得要用銀子。可金子還是很少,並且因航海業發展,一部分金子外流向大食等地,導致金價在宋朝越漲越高,金價比遠超過明朝與後世,所以一般人家很少,不過是一些首飾罷了,哪裡動不動就搬出幾百兩黃金。那還了得?

    僅憑這一條,就可以判一個不義之財了。

    不過斷案子要緊,林知縣復問:「你家有那些仇家?」

    這個不要太多。

    趙家媼媼張口就說道:「吳生。」

    「為何結仇?」

    「她就是薛氏原來的官人,前幾年他去慶州秋闈,其母生病,我兒救濟,後來無法抵債,便將妻子賣給我兒。」

    薛氏就是那個小妾。

    「本官好像聽說那個薛氏早與你兒勾搭成奸,吳生去科舉,吳母生病,她不去請大夫醫治,將病拖得重,薛氏故意不像親戚借錢,而像你兒借下高利貸。結果秋闈過了,吳生回來,因還不起高利貸,讓你兒不得不用高利貸逼使吳生和離,差一點將吳母活活氣死,官司都鬧到前任知縣手中。」

    「難道借債不還嗎?」

    「借債當然償還,但何至於用如此惡劣的手段?」

    「也不是我一家。」

    「哦,還有那一家,吳錄事,請記錄。」

    敢不敢指證?

    結果一個個問,每一個仇人背後都有一段悲憤的冤屈。

    也問到了張偕,不過夾在這麼多仇人當中,太不顯眼了。

    問完了,林知縣離開趙家,出來後歎口氣道:「人渣哪。」

    不過夠了,只要這些供狀遞上去,即便查不出來,相信也不會有人怪罪,甚至九成長官都認為這個極品人渣死得好。

    …………

    「韓七郎,這個莊子有些偏啊。」

    「李員外,李大郎,此莊雖偏,可有馬嶺山,有馬嶺水,有山有水,風景秀麗。」

    「風景是不錯,可這裡不像你們邠州,地處邊境,人員複雜,前段時間彭原趙員外一家三口半夜時分,被一群強盜闖入宅中,生生被殺害,還搶去了近萬貫財貨。」

    「居然這麼亂?」

    「也不是,不過在城中就沒事了。」

    「我置這個宅子,純粹是為了散心。」

    「七郎手中多少有些經濟吧?」

    「也不多,家父只不過讓晚輩出來磨練。」

    李員外對這個韓七郎越發地好奇,不是他結識的,乃是他兒子結識的,此人出手豪爽,與兒子很快結成好友。正好韓家是經營藥材生意,他家也是經營藥材生意,當然,也有私貨。

    於是在兒子牽線搭橋下,兩相結識。

    李家算是有錢了,但看這個韓七郎的出手,李員外依然有點咂舌。

    不過李員外在腦海裡認真回憶,邠州有那個很有錢又經營藥材的韓家?

    他去過兩三次,可腦海裡沒有了印象。

    也許我逗留的時間短吧,他在心中說道。

    馬車停下。

    一個中年人連忙打開門,說道:「七郎,裡面都準備好了,就等你與李員外前來。」

    「那就好,李員外,李大郎,有請。」

    幾人進去,那個中年人又立即將門關上,只放了李家兩個僕役進來,但沒有讓車伕進來。李員外略有些不悅,不過想到人家有錢有勢,於是沒有說話。

    宅子很大,然而李員外又古怪地問:「韓七郎,你家下人呢?」

    「在裡面為李員外準備大宴呢。」

    韓七郎刻意將大宴咬得重重的。

    李員外終於笑了,此人出手無比豪闊,在慶州城中一擲千金,面不改色,能讓他用大宴,會是什麼樣的宴席?這讓他感到期盼。

    五人進了後面內宅。

    終於又看到一個下人,向五人哈腰施禮。

    「有請,大宴快準備好了。」

    bsp;「承蒙七郎盛情款待啊。」李員外客氣地說了一句,與兒子一道走了進去。

    後面的下人又將內宅的院門關上,不過李員外進了屋中,沒有看到。而且他正在奇怪,既然是大宴,那麼宅中一定連餐具與桌椅也要準備收拾一下吧。

    但眼前的桌椅只是普通的農村主戶桌椅,雖然樣式不錯,可十分陳舊,上面還沾著一些油膩,更沒有看到什麼精美的餐具。

    於是他回頭看著韓七郎。

    韓七郎說道:「馬上李員外便知道了。」

    說著一拍手道:「胡大哥,你還不出來嗎?」

    簾子一挑,從房裡冒出幾個人。

    「胡謙,你沒死?」李員外臉色變了。

    「你們這對父子沒有死,我怎能死呢。」領頭大哥說道。

    趙匡胤以殿點檢發家,因此對禁軍防範很嚴,先是讓趙匡義執掌禁軍,然而那時趙匡義還年青,不能服眾,於是用救命恩人張瓊執掌禁軍軍紀,但不是殿點檢了,而是殿前都虞候,也就是禁軍的軍法官。

    就是這樣趙匡胤還不大放心,因此石漢卿誣告張瓊數條罪狀,結果張瓊不明不白死了,有人說是張瓊自殺而死,有的說是被石漢卿用鐵撾打死,還有人說就是趙匡胤打死張瓊的。其中有一條罪狀,就是張瓊豢養門客。

    因此門客這一詞在宋朝有些忌諱。

    然而重臣必須得要養門客,事兒多,得要幫手,有的事必須有耳目,才能瞭解,於是發明了一個詞,傔人,實際這個傔人就是門客。甚至朝廷還擔負重臣一定數量傔人的衣食費用。

    司馬光家中也有傔人,不管是什麼人吧,與門客性質差不多。

    王巨是從大局分析,整個陝西能有多少丁壯?拋卻生蕃與逃戶,不過一百餘萬。然後還要拋,頂級豪強,官戶,吏戶是不可能三丁刺一了。

    還得要拋,保捷軍,一些原有的壯丁,弓箭手,還有大量差役與衙前、廂兵,這七拋八拋,就得近三十萬丁壯。再刺十幾萬義勇,那真是三丁刺一了。

    想一想,三分之一丁壯在服著各種各樣的差役兵役,還想不想農耕生產?

    司馬光則是通過傔人的稟報,聽到看到的是細節,例如教頭勒索義勇,就像張偕,就成了這個受害者。例如官府抓捕丁壯,導致大量百姓逃亡,成為逃戶。

    這是三丁刺一的危害。

    其實保捷軍同樣已有一些危害。

    比如這個胡謙。

    他有一身武力,與弟弟在慶州城經營著一個店舖,能過一個小康生活。不過李員外對他家的邸店垂涎很久,位置好啊,便與一些官吏勾通起來,將胡謙編入保捷軍。

    但還是不敢動,胡謙一身武藝,李員外很害怕的。又收買了保捷軍劉指使,準備謀害胡謙。然而胡謙武藝出眾,軍中有些士兵十分佩服他,有人暗中通報了胡謙。

    胡謙便與幾個相好的兄弟打著親自前去西夏刺探情報的名義,離開軍營,躲進了大山。

    正準備化解這次危機呢,保捷軍那個將領看到胡謙很多天沒有回來,以為他們這一行遇害,派人通知了李員外。胡謙死了,李員外膽子壯了,趁胡謙弟弟出城時,活活將他弟弟打死,強佔了鋪子。

    胡謙終於明白來龍去脈了,可這個仇不大好報,至少在城中不能報,他手下兄弟秦三德子便獻計,找一個陌生人,想辦法將李員外父子引出城。

    另一個兄弟武魁便是來自董原鎮人氏,與張偕要好。於是便有了這一系列故事。然後買下這個莊子,將所有人打發走,又讓張偕冒充來到邠州有錢人家子弟,打著出來磨練的旗號,與李員外兒子搭上關係,最後將李員外父子引出城。

    「殺。」胡謙喝了一聲。

    李員外大喊救命,只喊了一聲,便讓胡謙用提刀將他腦袋劈掉。

    接著他砍瓜切菜一般,將李員外的兒子與兩個惡奴同樣殺死,抹了一下臉上的血跡,說道:「走。」

    幾人從後門出發,向蒼莽的馬嶺山飛奔而去。

    幾個車伕也聽到裡面的救命聲,但誰敢進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名膽大的車伕小心地從院牆翻了進去,將門打開,然後走到裡面,隨後大叫地跑出來,幾人跑到慶州立即報官。

    慶州官員無奈,只好查這個邠州秦七郎,上哪兒查?

    胡謙一行人逃進了山林,這才停下,然後看著張偕說道:「這一回要多謝張兄弟了。」

    「胡大哥,我也要多謝你。」

    「不過連出了兩樁大案子,慶州官員一定查得緊。雖然大家都分了一些錢,這一兩年內最好不要用,以前該幹嘛的,現在仍然幹嘛。」

    「放心吧,這個錢就當我們手中沒有。」幾人紛紛說道。

    「那就好,三德子,我們也要回軍營了,這麼久我們未回去,說不定我那個黃臉婆真以為我死了,改嫁他人,到時候我就不大好辦了,」大仇得報,胡謙這才第一次露出笑容,然後又說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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