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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1章 恩與仇(三) 文 / 越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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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底用勁,將朱於淵從地上扯起,才撤回雙臂。朱於淵心中恨極,無奈技不如人,滿腔憤怒,卻又被那句「有人堅持替你說好話」硬生生壓下。正憋悶間,見樊千陽已轉身飛步而去,他只得拾起刻碣刀,悻悻跟在後頭。

    二人一前一後,轉入一道月洞門。門內赫然有花園。樊千陽指著花園東北角的一座涼亭,道:「進亭去,等著。」

    朱於淵已慢慢回復理智。他瞧了樊千陽一眼,又望了望那涼亭,默不作聲,走了進去。他將刻碣刀往身旁一靠,在亭中坐下,背對樊千陽,一言不發。

    樊千陽忽問:「你多大了?」朱於淵不睬他。樊千陽又在身後說:「聽說你今年才十七歲,是也不是?」朱於淵霍然回首,怒道:「我幾歲關你何事?」

    樊千陽忽然笑起來,他邊笑邊道:「小毛孩就是小毛孩,說話做事,都像在賭氣一般。」

    朱於淵怒極,斥道:「你不過比我多吞三五年的米飯,擺甚麼譜。」

    樊千陽卻不理他,只繼續笑道:「小孩兒,莫要急,把腦袋轉回去,那個人馬上就來。我倒要瞧瞧你待會兒的表現,究竟會像大人呢,還是依舊像個小毛孩?」

    他邊說邊後退,話音竟漸漸遠去。

    朱於淵依舊背轉了身,坐在亭中,周圍秋風又起,卻吹不散他心中的憋屈與懣恨。他絕望地想著:「一試之下,卻不料這人的武功竟比白澤還狠辣。」忽覺練武一道,真為漫漫長途,若急功近利。只怕永遠也望不到盡頭。

    思來想去,只覺滿腔仇恨,竟無可發洩之處。又念及神樂觀中被羈押的穆青霖,益發憂鬱愁苦。正垂首傷懷間,忽聽涼亭外有輕輕的腳步。緩緩接近。他抬起頭,心想:「那人來了。」剛一動念,忽有一道清冽如山泉的嗓音響起,在後頭低低喚了兩個字:

    「小非。」

    朱於淵猝然躍起,險些踢中一旁的刻碣刀。他飛快轉身,用力之猛。脖頸與腰背俱隱隱生痛。他跌跌撞撞朝亭外沖了幾步,又猛地剎足,死死瞪住前方,顫抖著聲音,叫道:「我……你……」

    那清清的聲音再度響起。絕不恍惚,一字字地,極其真切:「小非……」

    話音未落,朱於淵已朝她撲了過去,她連眼睛都來不及眨,已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朱於淵幾近瘋狂,大聲道:「我不要醒來,別讓我醒來。」他死死地抱著她。將臉埋進她的發間,卻驀然嗅到她長髮上的一縷清香。

    他低聲道:「不是做夢嗎?我沒有做夢嗎?」懷中的人輕輕掙了一掙,有風吹過。髮絲飄起,拂得他臉頰發癢。他渾身一凜,緩緩側過臉,眼神與懷中人正正地對上了。

    朱於淵用力睜大雙眼,忽然之間,他目中有淚流出。將懷中的人摟得更緊,動了動嘴。想說甚麼,卻猛地哽咽住了。他低下頭。將臉別開,緊緊貼住她的臉頰,卻不肯讓她瞧見。懷中的人靜靜地任由他擁抱著,也沒有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朱於淵才慢慢抬起臉來。他湊近她的面前,鼻尖與她相距不過一寸,他的聲音依舊凝咽不止:

    「你……青露……你……」

    穆青露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是的,是我呀,小非。啊,不,不對,你有名字了,我不該再叫你小非了。」

    朱於淵道:「不,我喜歡聽。從今往後,這世間只有你一個人才能喚我小非。」穆青露低聲道:「嗯。」朱於淵緊緊摟住她,彷彿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他仔仔細細盯住她的臉,驀地,他神情一變:

    「青露,你怎麼這般悲傷?你為何消瘦成這模樣?」

    他怔怔地抬手,想去撫摸她的臉頰。穆青露舉起手掌,輕輕擋開,她迎著他關切的目光,低聲說道:「小非,我——」

    只說了半句,兩行清淚奪眶而出,一起灑落在衣衫上。朱於淵叫道:「你怎麼了!別哭,青露,別哭。」他狂亂地伸出手,去替她揩拭淚滴,邊拭,邊喝道,「哪個雜種王八蛋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去殺了他!我馬上就去將他千刀萬剮!」

    穆青露深吸一口氣,迅速抹乾眼淚,低低地說:「對不住。我……我一時失態了……」她的聲音竟漸漸冷靜下來。朱於淵直直地盯著她,聲音幾乎已因痛惜與憤怒而扭曲:「是誰讓你哭成這樣?說出來,你快說出來!」

    穆青露道:「我……我沒哭,只是眼睛裡進了些沙。」她忽然用力一掙,可是朱於淵抱她抱得極緊,根本不肯放手。穆青露反手到背後,輕輕掰開他的十指,朱於淵道:「你……」

    穆青露道:「你站好,莫要動。」朱於淵不想放開她,卻也不願違拗她,只得依言而立。穆青露朝後退了兩步,抬眼朝他望了一望,忽然緩緩俯身,長跪不起。

    朱於淵喝道:「青露!」蹲下身便去拉她。穆青露搖了搖頭,示意他停住動作。她沉默了一會,垂下眼瞼,一字字地說道:

    「小非,我想請你幫助我,同我一起,完成一件事。」

    朱於淵攥住她的雙臂,大聲道:「為了你,我甚麼事都可以去做,你我之間,又何須要用到這個『請』字?」穆青露歎息一聲,輕輕地道:「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朱於淵道:「有甚麼不一樣?我對你的心意,從來就沒變過。」穆青露又搖了搖頭,沉痛地說:「不是你不一樣,是我。我與從前不同了。」

    朱於淵變蹲為跪,低下頭,去瞧她的臉,望見她的眼神,卻倏然而驚:

    :「青露,你……」

    穆青露揚起頭,昔日清麗天真的臉龐上,卻再尋不見一絲笑容。她雙眸依舊很亮,可眸中滿盛的,卻是濃濃的哀傷與憎恨。她茫然移目,正對上朱於淵的視線,朱於淵悲聲道:「究竟發生了甚麼,青露,你為何變成這般模樣?」

    穆青露卻沒有回答,只淡淡地說道:「小非,如今我孤立無援,唯一還能厚顏相求的人,就只有你了。請你幫幫我……」

    她哽了一下,神情雖淡漠,眼底卻猛然泛起殺意:

    「我要殺一個人。不僅如此,我還要親自動手,將他佔有的一切全部毀滅!」

    朱於淵伸臂抱住她,自地上站起,帶著她一同站穩。他沉聲問:「殺誰?」

    穆青露的聲音很清很冷,如朔冬時節在劍刃上凝結的一層薄薄冰鋒:

    「白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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