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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0章 朱弦絕(四) 文 / 越羅

    他朝樊千陽一望,卻見他按轡不動,眼光在自己和白澤身上一掃,劍眉一軒,朗聲問道:

    「罪臣之後在哪裡?」

    段崎非雙掌齊出,用力想扳開白澤的手,白澤卻用右肘緊緊壓住他,側過頭,舉起左手,朝正從荷葉間艱難爬起的穆青露一指。穆青露已掙扎著站起,她伸手一拭臉上血跡,踉蹌踏出兩步,抬頭朝樊千陽一望,二人眼神相對,雙雙怔住了。

    樊千陽揚眉道:「你?」白澤忽鬆開右肘,猛然立起,段崎非迅疾翻身,又一掌朝他擊去。白澤卻不願接招,邊撤身欺向穆青露,邊朝樊千陽道:「你看住這小子,我去處理她!」

    他與樊千陽一左一右,正斜斜形成夾抄之勢。穆青露眼瞧湖岸三面都沒了去處,銀牙一咬,閃身而起,拼著最後的氣力,使出採菱步,踏住片片荷葉,掠向湖心。

    白澤豈肯容她逃離,三步並作兩步,發足便追,無奈天台派第三脈「採菱步法」原本就是在荷塘中悟得,此時踏葉渡波,自佔上風。白澤眼見穆青露將飄遠,他情急之下,索性停步,更不及抽武器,舉起右臂,隔空朝她猛拍出一掌。

    半空中似有無形巨掌掃過,周圍風荷瞬間折斷了二三十枝。穆青露哀呼一聲,一口血箭激噴而出。段崎非顧不得自己性命,大吼一聲,自後躍前,抱住白澤,二人一齊滾翻在地。穆青露搖搖晃晃,幾度險些失足落水,她勉力穩住身形,還想挪往湖心深處。無奈腳步越來越沉重,沿途碧綠圓葉上,濺滿了點點血跡,絲絲縷縷暈染在水波中。

    樊千陽忽然揚聲道:「我去捉她。」紅袍銀甲一閃,他已從白馬背上躍起。白澤正應付段崎非。聞言愣了一愣,似極不甘心,百忙中指住穆青露,作了一個砍劈的手勢,叱道:「她乃前朝罪臣穆氏孫女,穆氏族滅。唯有她父親潛逃多年。你聽過密令,今夜不必活捉,務須當場格殺!」他似極激動,一口氣說出好幾句話,聲音忽粗忽細、忽啞忽脆。聽來極其怪異。

    樊千陽人在半空,略略側首,道:「明白了。」他火紅披風張開,身法輕靈,如大鵬展翅,轉瞬掠過無數圓葉,朝湖心追趕穆青露而去。

    段崎非一顆心似裂成十七八片,狂呼道:「姓樊的。你爹不是忠臣嗎?你怎可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殺人?」他無暇再纏鬥,甩開白澤,也想趕往湖中。忽感後頸一涼。已被白澤五指緊緊扣住。他用力一掙,白澤忽舉起另一隻手,朝他背心一點,段崎非穴道被鎖,渾身一麻,被白澤從水邊提開。扔在岸上。

    白澤腳步一展,似也想掠上湖面。樊千陽的聲音忽遠遠傳來:「站在原地!本將軍處事。不需插手!」白澤身勢一頓,悻悻停足。

    他立在段崎非斜前方。段崎非恨意滿懷,手腳卻無法動彈。他悲憤交加,嘶聲道:「你同她素不相識,究竟有何深仇大怨,非要趕盡殺絕?」白澤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玉白衣衫沾上了點點污泥,在夜風裡翻飛。

    段崎非費力抬頸,望向湖心。樊千陽已越過田田荷葉,將穆青露阻在湖中。他二人離岸頗遠,紅白兩道人影,正各自出招。人影數度交錯分合,穆青露的身影連連後退。白澤似極煩躁,踏前兩步,運起內力,將聲音遙遙傳出:「你若自負英雄,不敢對女人下手,就趁早退開!」

    樊千陽喝道:「看招!」喝聲裡,他反手拔出背上思鳴劍。青光照目,劍氣思鳴,朝穆青露當頭劈下。穆青露長長的黑髮,與濺滿血跡的白衫,在劍氣包圍中飄動不息,她茫然舉手,往空中一擋,樊千陽的重劍卻毫不留情,繼續下壓。

    穆青露晃了兩晃,似力絀難支,重劍已壓至頭頂。她猝然縮手,彷彿想逃,卻腳底一軟,從荷葉上踩空,猛地栽入水中。她在水裡連連撲騰,周圍花葉受到驚擾,簌簌抖動。樊千陽佇立荷葉之上,握住思鳴劍,青光映著粼粼水波,牢牢指向她。穆青露幾度掙扎,一雙雪白的手屢次探出碧波,企圖攀住荷莖,浮出水面,卻都被他用劍鋒逼了回去。她又掙了幾下,終於力竭,絕望地將手一鬆,緩緩沉入水中。水面上咕咕咕浮起一串氣泡,漸漸消散,花葉也慢慢停止了搖動,天地復歸於平靜。

    樊千陽退後半步,瞧了瞧水面,忽又舉起思鳴劍,一劍朝水裡斬去。青光縱閃,劍氣橫飛,片片碎葉伴著粉色蓮瓣,在幽藍夜空中紛紛灑落。

    段崎非嗓中乾裂,已啞到喊不出聲,滿湖青荷,似都染滿血色。天旋地轉間,眼角瞥見一道人影自遠處跌跌撞撞撲來,那人滿身血痕,在湖畔怔立片刻,忽地長跪不起。段崎非用力瞪大雙目,見那人淚流滿面,英俊的臉上交織著悲慟與絕望,赫然竟是司徒翼。

    他無法再看,發瘋似地垂下頭,前額和臉頰撞上粗糙的泥地,在碎石土塊上擦來擦去,卻絲毫不覺疼痛。耳畔忽傳來腳步聲,樊千陽和白澤一左一右,回到他身邊。樊千陽的聲音很冷靜,在問:「這位就是淵公子?」白澤道:「帶他回去。」樊千陽「嗯」了一聲,忽又問:「那個跪在湖邊的人是誰?」白澤道:「不必管他。走。」

    段崎非胸腔似要炸裂,樊千陽和白澤卻已一人一邊,將他扶了起來。他拼盡全力,才緊緊閉住嘴,心中卻有聲音不斷狂呼:

    「終有一天……我要殺了你們……我要你倆償命!」

    昏昏然中,忽聽得杜息蘭輕柔的話聲響起:「淵兒,你受驚嚇了?沒事了,來,咱們回家。」

    段崎非一聽她的聲音,霎時所有悲怨混雜著全身血液,一起沖湧入腦。他嘶聲道:「淵兒?去他.媽.的淵兒,我不是甚麼淵兒!不是!」

    杜息蘭已來到他身後,纖纖雙手,擁住了他的肩。朱雲離的聲音陡然間也響起,依舊平靜,卻不容置辯:

    「你就是淵兒。你是我和息蘭的兒子。《淮南子》中有言:『藏

    金於山,藏珠於淵』。你一出生,我和你母親就對你寄予了厚望,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做朱於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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