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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8章 劍思鳴(一) 文 / 越羅

    那聲音清亢厲揚,乍然傳來,倒教在場的人震了一震,連姓康的婦人臉色都微微一沉。

    穆青露正喜滋滋舉著酒瓶,將傾流的酒液往口中倒去,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手腕猛地一抖,大半瓶穰酒頓時盡數潑灑在臉上衣上,她「噢喲」一聲,趕緊撤開酒瓶,卻又有幾小股酒泉直灌入脖領中,一時狼狽不堪。

    穆青露手忙腳亂抹了把臉,又胡亂拍著衣裳,只覺脖子裡涼颼颼的,卻又不宜當眾伸進去揩抹,頓時心中窩火,向那聲音來處一瞪眼,叫道:

    「甚麼人,敢打擾本女俠喝酒?!」

    她氣呼呼向樓梯拐角處一望,俏臉上的表情一時卻怔了怔,大有迷惘之意,沒過多久,才似想起了甚麼,恍然且詫異地說:

    「是你?!」

    卻見那出聲阻止的男子輕輕一哂,一拂衣袍,越過面前數名開道的武人,緩緩踱下樓來。

    他身姿挺秀、眉目俊朗,雖只信步走在客棧的樓梯上,卻從容不迫,宛如在自家會見客人一般。

    穆青露愕然之中,眨了眨眼,不知說甚麼好,突然又發現他已除去了前幾日所著的袍甲,穿了一身緋色常服,不過依舊背著那柄重劍,左肩上露出一截劍柄。再仔細瞧去,見他胸前一方彩線織綿,紋的赫然是一隻豹子。

    她又驚又奇,心道:「這姓樊的不是在京師當甚麼將軍嗎?如何突然在此河北地界出現?」百般詫異之下,她匆匆向他掃了一眼,卻見他雙眼炯炯,也正打量著自己。目光中瞧不出喜怒,反似有幾分疑思。

    二人對視一會,那姓樊的少年將軍身形微動,已下了樓,步入大廳。那幾名武士裝束的隨從默默跟隨著。步伐竟出奇地一致。

    他一行人向前走來,經過了幾張桌子,突然,他身後有幾名食客吃驚地叫道:「啊,這把劍……這,這是……四明……」。話未說完。那姓樊的少年將軍卻驀然回首,俊目一掃,那幾人頓時不敢再出聲。

    穆青露此時已定下神來,心中不屑地想:「這人真婆媽,別人吃東西要管。連喝酒也管。」想到此,哼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深紅小酒瓶,見其中還有些殘餘的酒,便也不去瞧他,逕直向姓康的婦人說:「來,我們繼續。」說著,又舉起酒瓶。

    姓康的婦人淡淡一笑。抬手欲作陪。孰料那少年將軍卻依舊不肯放過,虎虎向前踱了幾大步,厲聲說:

    「別喝!」

    穆青露大怒。玉腕一揚,偏要違拗他的話。少年將軍眼見她決計不肯再聽,也不贅語,手臂一伸,已拔出身旁桌上筷筒中的一支竹筷,向空中平平一擲。

    竹筷破空劃去。穆青露正揚頭欲飲,猝然見那一支竹筷從側方向自己襲來。大吃一驚,她本出身武學名門。自然反應機變,立時將右手腕一轉,左掌向右腕一搭,既護住好幾處穴位,又隨時接應飛筷來襲。誰料那竹筷卻在半空轉了個向,並不去戳她,反而啪地橫拍在她手中的深紅酒瓶上。

    穆青露只覺竹筷上挾了一股渾厚勁力,那酒瓶被它一拍,竟再也拿捏不住,五指一鬆,深紅酒瓶被竹筷之力彈得向上飛起,迎著天花板劃了一道弧線,又跌落下來,瓶中余酒點點滴滴,盡數灑向穆青露和姓康的婦人。

    穆青露叫道:「哎呦,要碎了。」跳起身來想去接酒瓶。不料那康姓婦人動作更快,坐在位置上將手一招,那深紅酒瓶竟似識得主人般,穩穩投入她掌心。

    康姓婦人接瓶在手,絲毫不顧點點滴滴淋下的酒雨,反而表情凝重,深深瞧了那少年將軍一眼,又轉回頭淡淡地說:「既然如此,便不叨擾了。小女俠,就此別過。」說著,將酒瓶往竹籃中一收,起身便走,她腳步極快,穆青露還未及說話,她卻已消失在店堂外。

    穆青露呆呆佇立窗前,瞧了瞧自己衣服上的斑斑酒跡,於莫名其妙中更生起一層惱怒。她恨恨一瞪少年將軍,卻見他非但毫無愧疚之意,反而率著隨從在隔壁桌坦然地坐了下來。穆青露咬了咬嘴唇,憤憤地想:「好!你神氣!我忍!等過了下個月,看我不把你打個落花流水!」

    她早已沒了吃喝的興致,又不願與此人坐得如此挨近,索性向桌上扔了些銅錢,閃身出了店堂門。

    站在初陽下,仔細瞧了瞧身上的點點酒痕,想到司徒翼最喜歡看自己穿這身衣裳,心中益發感覺可惜。她向四處張了張,突然想起客棧後院繫馬處似乎有幾口水缸,便舉足走去。

    後院頗為寬敞,四周設了一欄欄馬廄,旅客的馬兒都拴繫在此。穆青露見缸中果然滿滿有水,便舀了一些,揩揩臉,洗洗手,偷偷擦了擦脖子,又企圖抹去衣裳上的酒痕,但抹了一會,終難徹底消除,不禁又有些洩氣。

    她放下水瓢,自言自語:「唉,真倒霉,到哪都碰上這愛管閒事的傢伙。」

    正煩惱間,突聽不遠處有匹馬兒輕輕「吁」了一聲。

    穆青露下意識向聲音來處瞧去,忍不住也「咦」了一聲。原來這匹馬兒,正是那日在神樂觀外初遇少年將軍時,他騎的白馬。那白馬似乎還識得穆青露,遙遙望著她,目光一瞬也不眨。

    穆青露自幼在紫騮山莊長大,向來喜愛馬兒,此時一見白馬的神態,倒也暫時忘卻了煩惱,噫道:「你認得我?」

    那白馬依舊盯著她瞧個不住。穆青露將水缸蓋子蓋上,饒有興味與白馬對望了一會,突然笑道:「怎麼,你獨自在這兒,很無聊?」

    白馬瞧著她,眼光很柔和,低低地叫道:「吁。」

    穆青露道:「來。我陪你玩會。」說著,迎上前去,來到白馬身邊,往

    它面前添了些草料和水。

    那白馬長睫閃動,瞧了她一眼。神情竟有幾分親暱。穆青露頗通馴養之術,倒背著手,並不急於撫摸它,只溫和地道:「多吃喝些,才能跑得快。」

    白馬俯下頭喝了幾口水,突然偏轉頭向穆青露瞧了一眼。將腦袋向她身上親熱地蹭了幾蹭。

    穆青露驚笑道:「咦,瞧你資質,明明是匹良駒,怎會如此輕易信賴陌生人?啊,對了。肯定是因為我具有名俠氣度,所以連千里馬都願意向我示好。」

    那白馬依舊挨挨擦擦,穆青露瞧它這般模樣,心中喜歡,方才伸出手臂,輕輕撫了撫它乾淨的鬃毛,又攬住它的脖子,那馬益發馴順。依在她懷裡,毫不抗拒。

    穆青露倚在馬身上,邊撫摸它。邊自言自語地說:

    「馬兒啊馬兒,你又乖又聽話,可得保持下去啊,千萬別變成像你的主人一樣。」

    白馬恭順地聽著,似乎沒任何不滿。可就在此時,穆青露背後卻突然傳來一把聲音。說道:

    「像它的主人,又有甚麼不好?」

    穆青露乍聽此言。身子一抖,緩緩轉回頭。咬牙切齒地道:「你……不好好喫茶,跑這幹嘛!」

    少年將軍若無其事答道:「我來瞧我的馬兒,有甚麼不對嗎?」

    穆青露方才想起自己還攬著他的座騎,俏臉一紅,趕緊鬆手,走開了幾步。那白馬依依不捨瞧了她幾眼,又瞧了瞧自己的主人,突然高高興興垂下頭,又喝起水來。

    穆青露見少年將軍負手立在馬廄旁,似無甚動作,便躡手躡腳想開溜。孰料才挪了兩步,突聽他淡淡地問道:

    「你是武林中哪門哪派的弟子?」

    穆青露心中啊喲一聲,趕緊說道:「什……什麼門派?我不懂,我只是出來玩兒的。」

    少年將軍朝她轉過身,清亮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平靜地道:「不用裝了,我知道你懂武功。聽你口音,必不是這一帶的人,你師父是誰?為甚麼放你獨自在外亂跑?」

    穆青露心中暗暗叫苦:「又來了!」她頓了一頓,見他眸中精光哆然,絕不像可以輕易欺瞞之人,索性一橫心,朗聲說:

    「不錯,我會武功,那又怎樣?我偏不想說師承來歷,難道你還能逼我說不成?」

    那少年將軍微微一怔,仔細地瞧了她幾眼,方才緩緩地道:「你不愛說,那也隨你。但江湖風雲險惡,不是你這樣的小姑娘孤身闖得起的。」

    穆青露挺了挺胸,神氣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行走江湖,當然得有覺悟!」

    少年將軍將唇角一揚,道:「你有覺悟麼?我怎麼看不出?」

    穆青露道:「你沒眼光,當然看不出。」

    少年將軍道:「我只見到你又亂吃糖葫蘆,又亂喝酒,完全不像有覺悟的江湖人。」

    穆青露將脖子梗了梗,怒道:「對,正要找你算賬呢!說,為什麼兩次都阻撓我?」

    少年將軍似未料到她竟興師問罪,頓了一頓,定睛瞧了瞧她,見她臉蛋紅咚咚的,確然很有幾分生氣的模樣兒,於是沉吟一下,半真半假地道:

    「一個俠女,去吃小娃娃的糖葫蘆,難道不可笑?」

    穆青露仔細一思量,似乎也有點害羞,但轉瞬又惱起來,大聲問:「那喝酒呢?為什麼你也要管?」

    少年將軍饒有興味地盯著她,卻不回答,不知他在想什麼。

    穆青露以為他理虧了,益發神氣,聲音也更高更亮:「說呀!為什麼不讓本女俠喝酒?」

    少年將軍見她氣勢逼人,大有尋根問底之勢。他輕輕一哂,正要回答,突然二人一起聽到半空有人在問:

    「你這丫頭又想偷偷喝酒?」

    穆青露哎喲一聲,掩住嘴,朝上一望,只見客棧四樓側窗裡,戚橫玉已探出腦袋來,邊上赫然跟著司徒翼和段崎非。

    穆青露大為尷尬,啊啊連聲,向空中賠笑:「那個……沒有……我隨便說說的,哈,哈哈,哈哈哈!」

    窗裡三人一起冷笑,穆青露益發羞愧。那少年將軍一直作壁上觀,此時方才將唇角一揚,說道:

    「清晨飲酒,對身體不好。」

    穆青露又羞又氣,側目道:「你……」少年將軍哈哈一笑,從她身邊經過,將馬繩從欄杆上解了下來。他牽起白馬,在穆青露身旁立定,瞧了她兩眼,突然輕聲問:

    「我叫樊千陽。你呢?」()

    ps:今天一天都在外面,所以就只能更一章啦,不過章節稍微加長了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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