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文 / 莊生公子
亥時。
寒冬已過,京城再次復甦,盈盈的燈籠高高掛起,人流攢動頗為熱鬧。一輛低調的素面轎子自西向東行至凌江河畔,最後停在了望月樓後門。
小廝輕輕落轎,往前探頭道:「大人,到了。」
牧容緩緩睜開眼,抬手挑開了轎簾,下轎後捋了捋袖闌,這才叩了叩望月樓的後門。
裡頭很快就把門打開了,牧容頷首示意,隨後輕車熟路的摸進了一間幽靜的廂房。
和外院的燈火通明相比,這間後院廂房頗為昏暗,只有一盞落地絹燈散發出影影綽綽的光芒。靠近窗戶的位置擺放著一個漆金的梨木軟榻,身穿暗紫色交領袍的男人正斜躺在上面閉目養神。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微微抬起眼簾,薄唇翕動吐出兩個字:「來了?」
「見過贏山王。」牧容立於一丈開外,淡然揖手。
贏山王點點頭,半坐起身體來,意味不明的眼光在他身上尋睃了一圈。
眼前的男人容貌俊美,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間貴氣逼人,配他皇妹委實說得過去。但男人不能單憑樣貌說話,誰能想到這般安靜嫻雅的男人實則是個沾滿血腥的劊子手……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歎了口氣,無奈道:「牧指揮使,那件事你可是想好了?」
牧容輕快一笑,「想好了,衛夕不能離開大華。」
話音剛落,贏山王旋即從軟榻上站了起來,臉色驀然變得陰沉,「牧容,你搞清楚現狀了沒有,到底要讓本王重複多少次?」他忿忿踱到他身前,壓低聲道:「她現在不是公主,更不是名門千金,是個隨時都會沒命的錦衣衛!你的不捨會害了她!」
牧容不以為然,微微扭頭,氣定神閒的直視他,「王爺此言差矣,即便是我識得大義捨棄她,也會害了她。」
心急如焚的等了一個月,沒想到他會是這般答覆。贏山王捏緊了拳頭,輕嗤道:「此話怎講?」
「讓她假死簡單,護送你們出京也簡單,可你們該去哪裡落腳?」牧容神色倏爾變得凝重,「南魏你們暫且不能回去,大華又遍佈錦衣衛的眼線。敵在暗,我在明,一旦衛夕被熟稔的人發現定會被大做文章,制你們一個欺君之罪。到時候,恐怕我也保不住你們的腦袋。」
短短的幾句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將贏山王心頭的那把火噌一下澆滅了。他凝了牧容許久,最終不甘心的鬆開了拳頭,「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你叫本王如何忍心看皇妹出生入死!」
自從奪嫡失敗後,他對權力的追求變得愈發淡薄,然而今日的心境卻全然不同。
壓抑許久的野心再度蠢蠢欲動——
沒有權力,他如何保護摯愛之人?
正當他失意之時,牧容的唇畔卻裹挾出一絲曖昧不明的笑,「王爺莫愁,我有一計。」
聽罷,贏山王一愣,黯淡的眸子再度燃起星星之火,音調也隨之抬高了幾分:「快說來聽聽!」
現如今,他唯有信任牧容。
「王爺應該知曉,最近朝廷不太穩當,過些時日我會向皇上請婚,將衛夕迎娶進門。」說出這句話時,他那雙秀長的眼眸裡盛滿了星輝,看起來格外精神,「謹慎起見,你們的關係不可昭告天下,我會在朝廷裡為她尋個義父,讓她風光的嫁入牧家。」
贏山王面露詫啞,微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辦法!
牧容對他的表情視若無睹,後退一步,恭敬地垂頭揖手,「王爺,我答應過衛夕,不論什麼情況都會保她平安。請你放心的將公主托付於我,牧容……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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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牧容將錦衣衛的事務全權交給君澄處理,自個兒領著一頭霧水的衛夕來到了將軍府。
彪勇將軍隨剛已經年過半百,劍目星眉,蓄著一縷山羊鬍,此時端坐在正堂之上,頗具威嚴。
在牧容的見證下,衛夕行完大禮,遞上茶,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義父」。
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在古代意外的攀了個「乾爹」!
她這聲「義父」喊得頗為乖巧,人長得又水靈漂亮,隨剛接過茶呷了一口,緊繃的臉色終於笑成了一朵花,「我常年征戰,膝下只有一子,如今總算兒女雙全了!來來來,快起來,到爹爹這來!」他將衛夕拉到身邊,隨後斜眼看向坐在下堂的牧容,粗聲粗氣道:「容兒,你可不能欺負她,否則本將軍的拳頭可是不長眼!」
衛夕被這嗓門懾住了,這乾爹變臉翻書還快!
然而牧容追隨他駐守邊關多年,早就看慣了他的脾性,一挑眉梢,壞壞揶揄道:「這麼多年了,將軍還是這麼火急火燎。」
隨剛一拍桌子,叱道:「你這小子!翅膀硬了還是當本將軍不中用了?!」
「牧容對將軍感激不盡,哪敢造次?」他打趣起身,隨後笑容宴宴的叩首,「請將軍放心,下官一定會好生對待遂家小姐,如若食言——」他仰眸看向面頰緋紅的衛夕,一字一頓道:「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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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剛為人剛正不阿,相處起來卻發現是個老小孩。衛夕陪他下了幾盤棋,又滿足了他帶著女兒踏青的願望,這才得空用膳,疲憊的離開了將軍府。
遠遠瞧見隨剛終於進了府,衛夕放下簾子,如負釋重的歎道:「隨將軍真是好客啊!」
「那是你義父。」牧容耐心提醒她,隨後把將軍府贈送的新鮮蜜餞遞到她嘴裡。
衛夕嚼了嚼,滿口香甜,嗚嗚隆隆道:「大人,你怎麼突然想到給我尋義父了?」
牧容只是抿唇笑笑,並沒說話,又往她嘴裡塞了幾個蜜餞。
他這幅模樣儼然是有所隱瞞,衛夕蹙了下眉頭,對他的表現頗為不滿,「大人,你有事瞞我。」
「嗯。」牧容倒不避諱,淡淡笑道:「你猜猜。」
衛夕見他笑的一臉賤樣,不滿的癟起了嘴。她深知牧容的性子,他不願意說的,撬開嘴也掰不出來,只得沉思起來。
半晌後,她靈光一閃,遽然瞪大了眼,「莫非是——」
見她驚慌失措的指著自己,牧容加深了眼角的弧度,曼聲道:「莫非是什麼?慢慢說,別急。」
「莫非——」衛夕懵懵的嚥了口唾沫,「莫非你要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