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切恩惠都是笑話 文 / 小盜非道1
槐樹林中,此時天氣已然放明……連綿起伏的墓地內,安逸抬頭看向東邊初升的太陽,心中默算一下,已然知道這是第二天的早上。
這時候墓地的陰氣一掃而空,也不知是太陽出現的原因,還是血骨被打散的原因。
整個墓地的墳頭包上,都鋪滿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金光掠影間,少了一份陰森,多了一份莊嚴。只不過早晨的天氣,現在有些微涼。
安逸越發覺得體內沒有法力的不適,所以在董濤講完天劫後,便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笑著道:「道友難不成是後悔了,不想讓貧道觀光一下貴居仙府,所以才要在這裡拖延時間?」
董濤恍然一拍腦門,他也知道安逸是開玩笑,是以哈哈笑道:「都怪董某疏忽了,一時間竟只顧著抱怨,卻忘了道友此時法力有礙,當真是有罪!該罰!」口中說著,手上動作卻也不慢。
只見他一指地面,一朵祥雲從腳下將眾人托起,飄悠悠升到了半空之上,俯撖著大地無限遼闊。董濤口中不停,繼續道:「此地距離我們修行的那座山並不遠,家裡也不是什麼仙府,只是一個普通山谷,有著兩間茅草小屋,還望道友不要嫌棄才是。」
「豈敢,豈敢!」安逸看著腳下白雲景色,笑道:「我等修道之人,哪裡用得著如何舒適,甕牖繩床,蓽門圭竇,便足可安身適體。道友有如此修為,卻還志甘淡泊,不為外物所羈。正是天下修道之人的榜樣。無怪乎能夠道法大成。即將邁入仙道了。而且,如今是夫妻二人共同得道,此等機緣,千古難有,實不失為一件美談,哪怕日後貧道與其他道友說起,作為一個親眼見證之人,也要與有榮焉。」
董濤兩人被誇的既是高興。又有些不好意思。
本來他們兩個歷經數百載苦修,如今終於見了得道之日,心頭便已經十分歡喜,可再聽了安逸的誇讚,卻想到此行好處可以說是受惠安逸,所以才有些不好意思。
當下董濤與妻子對視一眼,心中已然決定,此去一定要好好回報安逸。而就在董濤催動法力想要駕雲而去的時候,趙斌卻在此時一指南方地面,笑著道:「師父你們看。那些村民還在那裡等著咧!」
安逸三人聞言望去,可不正見腳下槐樹林的邊緣處那一幫子人還在那裡。一個個翹首以盼的望著樹林深處,想是在等他們「凱旋而歸」呢!當下安逸與董濤二人對視一笑,就要啟程。
趙斌不解問道:「你們怎麼不說話,我們現在不應該下去嗎?」
「下去幹什麼?」安逸回頭反問道:「難道要乘著雲駕著霧渾身冒著光,把自己裝扮的跟個神仙一樣,然後讓他們頂禮膜拜,供奉香火?」
趙斌很想點頭,但聽了師父的語氣好像不對,當下不由把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看的董濤夫妻一陣好笑。
陳曄用手挽了一下髮絲,輕笑對他解釋道:「我等修仙之人,又怎能沉迷名利之中。況且,我們與神道自有不同,那香火要來也有害無益,倒不如就此離去,也免得被勾起慾念,徒生魔障。」
趙斌聞言,不禁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可安逸卻在此時,暗自搖頭,對陳曄的話不是十分贊同。
如果僅憑這麼點小事就能勾起對功名、俗事的慾念,從而生出魔障,那這心境也不能稱之為高了。心境不高,即便再去避免,也終有淪落之時。
他之所以不提議下去,享受一番村民的尊重、敬仰,其中原因與陳曄的觀點大為不同,或者說恰恰相反才是。
如果說陳曄的觀點還構架在「他們幫助村民但不求回報的道德高尚」的至高點上,而安逸卻不認為他幫了村民什麼。
雖然他們確實幫助村民解決了一些困難,但卻是基於自己想做的基礎上,這一點是無法否認的。
安逸是單純的好奇,再加上自己無聊想要增加一點歷練,而董濤兩人則不排除謀取功德的可能。
其實這世上的事本就是這樣,所有人的出發點都在於自身,不論是什麼理由,什麼情況,路見不平也好,仗義疏財也罷,就連扶老奶奶過馬路,也不過是因為自己一念之「仁」。
這個「仁」,說的不是對別人,而是對自己本身。
就好比在馬路上看見一個非常淒慘的乞丐,你心生不忍,對他產生一種同情的心思,那麼接下來你要做的,就是掏出錢,幫助他。
不論十塊二十塊,還是一百兩百,只要你盡自己所能給予他幫助,那麼你就會由心而發的感到快樂,幫助人的快樂。
但請注意,你掏錢幫助別人的這個舉動,只是基於緩解你心中的不忍而已。
就好像一場交易,你把錢給了他,你已經得到了快樂,緩解了因看到他所生出的不忍,這場交易已經完成了。如果你在奢求他給你什麼回報,乃是是讓他對你感恩戴德,那都是一種魔障!
你花錢買你自己舒心,別人得到的好處只是「恰逢其會」,你憑什麼讓人家感恩戴德?
就好像你因報情仇殺了一個人,即便那個人是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你殺了他能救一萬無辜少女,但你殺人的起因還是為了報自己的情仇而已。
難道就要讓一萬無辜少女對你以身相許?做什麼美夢!
一個人為了自己做好事,就好像一個十惡不赦的惡人怕遭天譴而時不時的接濟貧困一樣,那個惡人心裡沒有善心,之所以做一點好事,僅僅是為了買自己一個舒心,一邊強加婦女打家劫舍,一邊給乞丐兩毛錢。這難道就能夠稱為善人了?
所以在安逸心底。路見不平
也好。仗義疏財也罷,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換自己一個心安。
這個人有危險,我看不過去,如果不救我就會良心不安,那我救了就是救了,救完之後我良心上已經獲得了安定,那麼這件事、這件交易,就已經做完了。我給了別人幫助。這個舉動又給了我心安,那我已經獲得了應有的回報。既然有了回報,如果還奢求別人對自己感恩戴德,這就是典型的「慾求不滿」了!
可惜,這世上能夠有如此明悟的卻很少很少。每一個人幫助了別人之後,即使口上說不求回報,如果對方做了什麼不規格的事,或者客氣的不到位,那這個人心裡也會感覺委屈。
首先來說,這個「把自己擺在一個恩人的位置上」的心態。就有所不對。因為別人受惠,而你自己所受的惠更大。
相比於一個健康的好心情來說。物質實在算不了什麼。完全是肉與湯的區別。自己吃肉,別人喝湯,就好像隨手扔給別人家狗一塊骨頭,難道那狗以後就不許咬你了?咬你一口就是白眼狼?
請記住,你不是它的主人!
就好像一個小偷給了主人家狗一塊肉,如果狗不咬小偷,主人家餵了它這麼多年,那就是不忠。如果咬了,小偷反而要怪狗不知道回報?
相比於從小到大的養育之恩,小偷那一塊骨頭算個什麼!
很簡單的道理,可帶到人的身上卻無人能夠看清。
在世人的眼裡,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就好像理所當然一樣。如果不報就是白眼狼,不仁不義之徒。
但他家不要了的泔水救活了一個乞丐那他媽也叫施恩?乞丐以後發達了就他媽要把趵突泉包下來送給他?
笑話!乞丐報答只能說明他有感恩之心,但不報答那也不能說他是忘恩負義。畢竟這所謂的「恩惠」,對你來說是那麼不值一提。
你所付出的和你得到的成正比,那是一場交易。但你用對自己來說不值一提對對方卻十分重要的東西來換取什麼,那你就是一個奸商!
既然幫助他人自己已經得到了快樂,那就不應該在以「恩人」自居,因為你的出發點只是讓自己快樂、安心而已,幫助了他人只是順帶,如果再自居「恩人」,那就與偽君子沒有什麼區別了。
真正善良的人,不會奢求什麼回報,即便別人以怨報德,也不會產生什麼怨懟心思,比如說——郭靖!
郭靖一生「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但卻從不以一個救世主的身份自居,即便是襄陽城的百姓,他也只以平等相交,從不認為自己死守襄陽城救了他們自己就會比他們高上一頭。但這又與安逸有所不同。
只因郭靖是儒家的化身,所有行為皆在「仁」、「義」二字,別人對他以怨報德他不產生怨懟心思,只因他心中「仁、義」達到了極致,從而產生一種「我幫助人是應該的,人家以怨報德只是一時犯錯,以後肯定會改」的心思。說起來也就是認為人性本善。
而安逸卻完全是「我並沒有幫助任何人,我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為了自己」的心思,別人無論是報德還是報怨,那都不能稱之為「報」,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幫助別人,別人對他好壞,又怎麼能稱為「報」呢?
這兩種心思,高下立判,而安逸與陳曄的看法,自然也是高下立判。
一個始終不脫自己是「施恩者」的高尚之感,一個從來不認為自己對別人有所作為的「無為」之心,孰高孰低一目瞭然。
其實,如果一個人有一顆小氣的玻璃心,還不如不做「善事」的好。
為「善」者只為心安,若為「善」之後,反而心中難安,豈不是傷人傷己,自討苦吃?
安逸不是玻璃心,但他確實也不大方,所以他從沒有把自己擺在一個「施恩者」的位置上。
無他,但求心中豁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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