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姐姐死了 文 / 子跡
又是一起墜樓自殺案,死者還真就是何英家裡的小女兒,也就是冷然的小姐姐——冷怡。
此時此刻,既便冷然站在五層樓的舊宅門前——案發現場,他都還仍然不敢相信,化大廈外的點點血跡和警方圈畫的人形白線竟然又會出現在這裡!
所以,神情相當異常的他三番五次地追著黎婷問:「能確定嗎?真能確定嗎?冷怡是自殺的?」
拗不過他的執著,男子氣十足的黎婷也不得不一次一次地給答案:「差不多,差不多是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因為現場沒有發現任何他殺的痕跡,屍體解剖也沒有發現疑點。不是跟你說了好多遍了嗎?這種事哪能一棍子打死?誰也不敢打保票的。」她簡直就怕了他,被迫由門前轉移到有一個大圓桌簡單裝修的客廳。
舊宅的客廳又寬又長,冷然哪會放脫黎婷?一個不留神,她結結實實地又被他逮住。隨之而來的,便是他變本加厲拉扯她:「我告訴你!你們肯定是哪裡遺漏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像化大廈那個案子一樣,冷怡也絕對不是自殺的……她怎麼可能自殺呢?她那麼孝順的一個人,難道會不知道天底下的悲哀莫過於白髮送黑髮?」
「冷然……你別這樣,大家都不想的,我……我更不想。」黎婷竟也有女人柔順的那一面。
冷然呆了呆,終於驚醒過來自己有些放肆了,隨後便微微窘了窘,仍舊低啞的聲音:「怎麼,這裡還你負責?」
「不是,是芬姐一早打我電話,我才著急趕過來,你……你和小潘怎麼一直不開機的呢?」
「真是的……你們兩個人搞什麼鬼?手機為什麼老是不開?住的地方老早叫你們裝一個固定電話,偏偏都說忙沒時間。好了,家裡……這回有事了,人都找不到一個。」一臉淚漬顯然是冷然的大姐恰巧由裡頭出來,也就湊過來埋怨,「你們真是的……要不是我打電話到你單位,恐怕……唉,來了就好……就好……」說到後面,這個叫冷芬的身材略矮的中年女子也自無語。
冷然過意不去,忙編了恰到好處的理由解釋說:「潘妙妍的手機前兩天跌壞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沒有配好?我的手機也不太好用,經常會關機,改天……馬上換一個。」
「小潘……什麼時候過來呢?」黎婷冷不防插了一句,連她自己都納悶,人家夫妻倆的事關她屁事!
不過呢?實實在在倒是提醒了冷然,這才想起忽略了妻,沒有把家裡發生的大事通知她。奶奶的,回頭又要跟他急,說什麼以後冷家的事她再也不用搭理了,這瘋女人……
冷芬左右看不慣他的臉色,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幹嘛……又吵架了?你一個男子漢怎麼就不能讓讓人家?」她的語氣明顯夾著責備,一邊馬上掏出手機翻找潘妙妍單位的電話,然後便打了過去。那頭顯然也很震驚,說馬上趕來。
冷然落了個小小的輕閒,尋這個空隙給黎婷端來一杯水,然後兩人便在客廳上的大圓桌旁悄悄地坐下。
等冷芬也過來找一張木椅坐下,冷然就問:「什麼時候的事?昨晚你一家人都到哪去了?」
冷芬黯然,猶豫了好久才說:「我……也不太清楚,一直也沒來得及問媽,唉……昨天就不該同你姐夫回鄉下,可……偏偏他父親過生日又沒辦法。否則,我在家裡看著點,指不定也能攔一攔……阿怡,都怨我!」她把責任很快歸咎自己。
黎婷也就從旁勸:「這種事誰也想不到的,可能就是……因為沒人,冷怡……她才跳的,芬姐,千萬別太自責了。」
冷然自然也勸,只是沒想到冷芬還有話說,而且冷不丁就說了:「後來呢……大概凌晨兩點半左右,接到媽的電話,當時就傻蒙了。幸虧你姐夫幫忙找了車,我們三口連夜才趕回來。鄉下的路……你是知道的,不太好走,又下著雨又是晚上,也不好緊催司機,所以走得很慢……到家估計有六點多吧。」
她頓了頓,仍舊對著毫無表情的冷然說:「然後……就看到這裡已經滿滿的全是人,警察也來了。那場面……唉,我還是第一次碰到,本來馬上就想叫你過來的,可……幸好,我想到了黎婷是幹這行的,家裡又缺人,索性把她找來,怎麼說也能幫點什麼忙吧?這……你還別說,我真是叫對人了。改天,你一定得好好謝謝黎婷,一大早跑上跑下的……沒停……」
「你看你說的,芬姐。都是好朋友的,冷怡她出了事,我能不來嗎?」黎婷說著瞟了一眼門外,忽然便站了起來說,「好了,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冷芬連忙也站起來,跟著拍了拍猶自出神的冷然,又說,「媽在樓上,你還是先去看看她……黎婷,我送你。」
兩個女人一番客套,自是不用說。而冷然其實老早就聽到了母親的哭泣,即便有時候還是無聲的,但他實在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言語。
他慢慢地抬著腳步,一步一個腳印地穿過廚房上到樓梯。呵,他何嘗不想立刻飛到她的身邊?可是又有什麼用?只會徒增悲痛。
果然,正如冷然所想,當坐在籐椅上年邁的何英看到小兒子時,哭聲從無到有,然後越來越大:「……阿……怡,她……她……還是跟著你哥去了?」
冷然再也忍不住地搶前幾步,蹲伏下身,拾起那雙粗糙起繭還在微微發顫的雙手。頃刻之間,這一兩年來母子發生的磕磕碰碰旋即化無烏有,他的眼角更是徹底潮濕。
就這樣冷然的手一直不願意離開母親,在支撐她的同時也在刺激她,直到返身回來的冷芬才把哀痛的僵局撕開一條窄窄的口。
「媽……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冷芬無意識地卻巧妙地利用語言工具來分神,
「阿怡……有回來吃飯嗎?」
何英也就抬眼,那一刻卻讓冷然突然發現了這一夜的功夫皮膚巧奪天工,更添的許許多多細小的紋絲雕刻著一個母親永無止境的慈愛。如果可能,她絕對願意以命抵命去庇護她所有的兒女。
很久很久,看著最疼愛的小兒子,何英才哽咽:「……阿怡,昨晚是在外頭吃得飯,早早就有電話過我,不用等她……所以吃完晚飯後,媽就去睡了。她回來……」
她想了想,又說:「……好像是九點半吧,這樣我安心了,這個孩子……一直是我最擔心的了。」她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出事了。
昨晚出去吃飯,和誰吃?冷然默念,一面把所有可能的「誰」試圖找出來,是不是就是這個「誰」刺激了冷怡?他也就隨口問:「媽,有沒有聽到冷怡回來以後的動靜?比如摔東西什麼的?」
何英努力搜索,最後搖搖頭代替回答,又說:「平時我很醒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昨晚就是想睡……睡得很沉。」
「後來呢,是……怎麼醒的?」冷然盡力卻又不急不慢地引導她,想尋蛛絲馬跡。
「阿怡一出事,我就醒了。」何英這回倒是很肯定地說。
母子連心,母女也連心,冷然始終相信,所以就連當時的他遠在五十公里以外也有那樣強烈的不祥預感。他終於放開母親的手,掏出一根香煙想抽,卻被冷芬捉住了手。
冷芬擺手,示意他不要抽,卻又問母親:「然後呢?」
何英哆嗦著手,至始至終沒有用正眼瞧一下女兒,反而仍對兒子說:「我跌跌撞撞地爬到樓下,看到阿怡……好多的血,媽那時好慌,一直幫她擦,一直幫她擦……阿怡不行了,我拼著老命叫,想找人幫忙……」說到後來,她竟又老淚縱橫。
冷然卻彷彿看到了那時的情境,還是母親……第一個衝到面前救護自己的女兒,卻是手足無措的那種絕望。他有些惱怒了,臉漲得通紅,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不留在母親的身邊!竟讓她一個人獨自去承受人世間最大的悲痛。
「唉……阿怡……嚥氣後,她的面色還是嬌艷如花……阿怡啊阿怡,下輩子還要你做我的女兒……」何英猶自喃喃。
冷然更是莫名其妙地猛然一陣心悸,聯想到了妻的面如桃花。他終於緩緩起身,說:「媽,不要太悲傷了,您老人家保重身體要緊,我還是去看看冷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