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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同床異夢 文 / 子跡

    妻在酣睡,面如桃花,在晝夜交錯時分半明半暗的光線底下赫然聳現……

    不意盡在眼底,剛要起床離開的男人打了一個寒噤,女人似乎已經褪色很久的容顏乍見,怪怪的不是滋味。他有些機械式地縮了縮身,茫茫然地又靠回床頭,長長地噓出一口氣來,餘悸猶存。

    這不過是一個初秋的凌晨,天已微涼。男人有經年的鼻炎,這時候也趕來摻合,忍不住噴嚏連連驚動妻。

    「嗯?冷……然……」很低很沉的聲音,妻囈語般叫得迷迷糊糊,後面的意思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要說些什麼。

    男人反而在不安中聽得真切,是在喊他。這種聲音,實在也久違了太久,讓他一時間軟了軟,忍不住伸手過去,不料卻挨到了一件硬邦邦的東西。

    手機!冷然的臉色驟然變了,幸好妻沒有真醒,換過一個姿勢,把後背完全留給了他。但誰又能知道?

    就好像幾個小時前,半夜飛來的短信,馬上另一個枕頭就生出警覺:「怎麼?這麼遲……誰呢?」也是很低很沉的聲音,那時冷然只好迷迷糊糊地支吾:「是……是垃圾……」他卻輕輕地由床頭櫃上捏到手機,小心翼翼地拖曳著,直到一個貼切的安全的位置,護實了。顯然,他做這一連串的動作,絲毫沒有破壞原來的姿勢,當然也不會傻笨到去偷窺,去徹底清醒那一頭。那一頭,也就沒了下。

    照說平常的冷然一貫謹慎,睡前必定關機。真是活見鬼了,昨晚那麼不小心。可不管怎麼樣,那該死的莫名其妙的短信,實在揪了他一宿,但渾渾噩噩的,人突然完全清醒的時候,一下子又記不起這些事來,彷彿也是常情。

    好了,天已露白,恢復常態的冷然終於可以毫不顧忌放心踏實地起身離去。當然,他沒有忘記習慣性地帶走他自己的東西——那似乎已經惹了禍的手機。而到底有沒有惹禍,這要是換作別人,恐怕還沒有走出臥室便會立刻取出手機來看個究竟,畢竟擔心了一整晚的事情。

    但冷然沒有。他理智地認為,面如桃花的妻隨時都有可能從身後探出頭來,何必去冒這個沒有一點價值的風險?他心思縝密,甚至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分析到透徹如斯。

    冷然是這麼想的,憑良心說,手機本身不具備惹禍的功能。但假如一旦成為「專屬」,即便是再親密的人也不能隨意察看的情況下,通常就會有秘密。而秘密一旦曝光,才會惹起禍端。

    那麼,究竟從什麼時候起,在這個兩人世界裡開始有了「專屬」的詞語,直至波及具體物,到如今還在蔓延滋長,冷然似乎已經忘記,還是不願想?他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便眼睜睜地看著殷紅的鮮血順著手指縫隙大顆大顆地滴落下去,很快血染了客廳不算亮潔的地板。

    也就只三兩秒鐘的恐慌,早有經驗的冷然很快止住了血,並用多餘的擦拭紙巾捏了兩小團堵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冒出一顆顆血珠的鼻孔裡。

    冷然塞得有點深,刻意不想讓人發現。可這明擺是一種很糟糕的病,不管他願不願意去看醫生,願不願意告訴身邊的人。他鬼鬼祟祟地還在收拾著染血的地板,忽然蹲著了不動。

    是妻,披頭散髮的妻,睡眼惺忪的妻……不知什麼時候貼附到了冷然的身後。

    「你幹嘛,大清早的?」妻打了一個很輕的呵欠,懶洋洋並沒有深究的意思,接著就搖搖晃晃地轉向隔壁的洗浴室。倒是冷然,又一個激靈來得有些遲,最後徹底呆若木雞。

    隨後一陣稀里嘩啦的沖水聲音,才把冷然的魂魄又拖攥了回來。他有些惱怒地憤憤地又找不到發洩的理由。

    「你傻了!傻站在那幹嘛?不用上班?一大早神神鬼鬼的。」一番劈頭蓋臉沒有目的平常性的話語,在漱洗完畢妻的口裡沒有多少殺傷力,也不等冷然接口,她又徑直朝著臥室的方向轉悠回去。她依然我行我素,絲毫沒有發覺有何不妥。

    冷然卻驚奇地驀然發現,妻的面色已然恢復如初。他想,難道只有黎明時分她才會有面色嫣紅的變化?而她卻不自知?

    醫生總是能醫不自醫,想妻也不例外——她是醫生,精神科的主治醫師。每個週一對她來說,總要比平時顯得忙碌,何況她還要至少十幾分鐘的自我修繕,雖然僅僅是簡單地汝扮。

    快三十的女人了,始終是草,男人不過花蕾中。冷然老早不屑妻的美容程式,常常悠哉游哉地斜靠一旁打坐,一邊自得其樂地調侃起來。

    「你就行行好吧,潘妙妍!別再折騰了……」

    「遲早的事,你那副臭皮囊會被你自己越搞越壞……」

    「人得講究自然,你看看我,原汁原味的天生麗姿……多好。」

    雖然心有餘悸的這天,冷然最終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

    老實說,潘妙妍也的確羨慕過他的膚色,即使最冷的寒冬臘月也不需要大寶的滋潤仍然是白晰而且光滑,但嘴上從不饒人,雖然聲音不高:「就你那付德性?知道為什麼同事同學聚會,我都不敢帶你出去?那是怕你丟我的臉吶……」

    冷然一向不自信,對長相卻有深謝父母之意,尤其那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似醉非醉,令人有種朦朧而奇妙的感覺。所以他只當作耳旁風,哼哼兩句也就不再多說去。

    潘妙妍見他終於不做聲,反而試探地嘀咕道:「當然,有些女人眼光差勁的很,當你是寶也指不定的。」

    冷然反手抽出靠墊,心中有股積聚已久的惡氣,正正經經不理她,心知肚明的事,她又何嘗不是呢?大家彼此彼此喲。

    「好了,不跟你嚼

    舌頭,今天還要會診。那個……晚上去媽那裡吃飯吧,都叫了有幾次了。」潘妙妍全副武裝,還拎了一袋備用品終於準備走。

    潘妙妍的醫院離家有點遠,要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砰」的一聲,反倒打開了冷然的一人世界。他終於可以毫不顧忌地去掏褲袋裡的手機,一邊不留神地,腦海裡又蕩出妻那古怪的面容——在那晝夜交錯時分的面如桃花。

    但很快,門鈴聲跟著急促地響起,馬上又有倉促的拎鎖聲,冷然的手只好半途作罷,想也不用想,必定是再次折返回來的潘妙妍。這樣的事,她老做!生活自理上的小白!

    「怎麼?」話音未落,根本就沒有意思要打坐起來的冷然便懊悔莫及,一直覺著這句話實在多餘。

    果然,潘妙妍旁若無人地鑽進臥室,胡亂地翻撿些什麼,不到一分鐘的功夫又出來,只氣喘吁吁卻又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她再走,撂下不及關的門。

    冷然無奈,只得起身掩門。這樣擦屁股的事,他也不知道幹了多少回。

    冷然的不滿與忿忿全都寫在了臉上,剛巧被對門才回家的鄰居趙普看到,很自然關切地問:「沒事吧?」

    家醜豈可外揚?冷然勉強牽起還沒有睡醒的嘴角,扯出一絲笑靨,反問道:「怎麼?又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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