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對不住你 文 / 水瀾晶
鳳輕雲的神色一分分冷下來,那雙微微透著幽藍色的眼眸猶如冰封雪藏,他一字一句地道:
「如果,本王對你所做的事不滿意呢?」
鳳瑾月嗤笑了一聲,十幾歲的女孩兒,那神情就如同成熟艷麗的女子一個樣:
「不會的,哥哥若是不信,便先去招待貴客吧!」
鳳輕雲面沉似水,不再說話,撥馬回頭向自己的王府奔去。鳳瑾月的隨從見機上前,輕聲問道:
「公主,咱們還跟上去嗎?」
鳳瑾月咬了咬自己的紅唇,甩了甩手中的馬鞭子,笑得嫵媚動人:
「跟,為什麼不跟?好不容易唱戲的人都到了呢!」
…………
鳳輕雲的府邸佔地面積近二十畝,不算過分寬大,架構以簡潔而不失細節的精緻見長,比較特別的是這座府邸之中有一片海棠林——因大周人人喜愛桃花,他這海棠林幾乎是貴族階層中的獨一份兒。
偏這海棠林今年又有特別,繁花似錦的開了滿樹,微風徐來,花瓣紛紛揚揚而下,直如下了一場香雪,讓人行走其間如夢如幻,怎一個心曠神怡了得。
鳳瑾月不顧鳳輕雲的冷眼,顧自進了他的府門,又稱要賞景來到了後花園。她這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季節來到鳳輕雲府中,當下看著這片海棠林驚喜萬端,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一時又扯著自己身上的男裝蹙眉道:
「早知道哥哥府中有這等美景,就不該穿這等勞什子過來!對了,輕雲哥哥,你這海棠花林開得如此之好,著實應該設一個賞花宴,請這京都中的親朋好友們都來聚一聚,豈不是好?」
鳳輕雲長眉一軒,冷淡地道:
「好什麼?本王怎麼聽不出來有半分的好意?」
「噗嗤!」
鳳瑾月瞧著鳳輕雲一臉的不爽,反而大樂,上前拉住鳳輕雲的袖子道:
「哥哥這兩日用的什麼香?怎的聞著味兒這麼沖呢?」
鳳輕雲不耐煩地揮袖道:
「你離我遠些,堂堂的公主做這樣子也不怕人笑話!」
此時便響起了外間侍女來通報:
「太子妃殿下到!」
鳳輕雲忍下煩躁之感,領著鳳瑾月向客堂行去,一路上警告道:
「待會兒你見了嫂嫂不許胡說八道,若是再給我惹事,小心我把你扔出去!」
鳳瑾月朝鳳輕雲聳聳鼻子笑道:
「真的嗎?哥哥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些不信呢!」
鳳輕雲沉著臉不看她,大步迎向前方。
太子妃已然在幾位侍女的攙扶下嫋嫋娜娜地走了過來,她雲髻高聳,卻是梳了一個分外風流妖嬈的牡丹頭,一套五支嵌寶的雙尖並一支九翅大鳳釵,顫巍巍當額懸下一粒拇指頂大小的東珠,與耳尖懸下的兩粒珍珠相映成輝。
而她的面上則罩著一層柔薄的細紗面幕,隱約透出秀美的五官,絲毫不掩其美,反增添了一份若隱若現的誘惑與神秘。一身藕荷色的宮裝,襯托著她麵條且豐盈的體態,裙擺隱隱透出五色,走動間直如彩雲翻湧,煞是好看。
鳳瑾月瞧了太子妃一眼,對自己身上這套男子服飾越發不滿起來,撅著嘴瞟了鳳輕雲一眼,忽的扯住他袖子道:
「哥哥,你家裡便沒有女眷用的衣裳麼?」
鳳輕雲詫異地瞧著鳳瑾月,幾乎要被她氣笑了:
「我說你今兒到底是幹嘛來了?好玩兒是嗎?要是閒著沒事兒就趕緊回宮去吧!」
鳳瑾月先是拉長著臉,復又露出笑顏道:
「那不成,我也想聽嫂嫂教訓呢!」
當下快走了幾步,便越過了鳳輕雲,輕盈地來到太子妃跟前,笑意盈盈,就像這滿園的海棠花:
「瑾月一直想專程去太子哥哥府上拜見嫂嫂,可巧今兒就遇上了!」
…………
太陽罩著一個淡淡的光圈出現在了天邊,這是賢德城這幾天以來第一次沒有下雨。
曼曼站在山坡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中帶有泥土腥味兒的空氣,有些茫然:這場治水的危機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不管她怎麼想,山下的村民們顯然默認這事兒已經過去了,早就鬧鬧哄哄地出來,打算要回家。
目睹著眾人有些疲憊又有些憧憬的神色,曼曼心裡有些沉甸甸的,她思索回憶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作為,嗯,不知道是否有人因此而恨上自己了?
應該有吧,自從那天自己脫口而出老族長草菅人命這句話以來——她一眼瞟過去,就看見老族長的親眷們正以一種躲閃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眼中,毫無疑問,並不是對自己的喜愛之情。
當然,事急從權,當時更多的考慮了以最快最強有力的方式收攏這些亂糟糟的村民,難免動用了一些危言聳聽的詞語,將他們給嚇住了。
這些親眷自然不會知道,老族長的靈體此刻正漂浮在曼曼身旁,目光複雜地注視著曼曼,低聲和土地公說道:
「老夫這幾日幾次三番親眼目睹筱小姐堵塞管湧,阻止大壩垮塌,看來,這位筱小姐實乃是對我宗族有大恩之人……」
「唉,可惜你那幫孝子賢孫可是不會做如是想!」
土地公晃著自己的大腦袋,摸著自己的下巴答道。老族長皺著眉頭,忽然低聲問道:
「這個,老夫若是想托夢,果真可行麼?」
「托夢囑咐他們善待筱小姐呀?自然可以,你這樣……」
兩個老頭兒正在嘀咕呢,就見小寡婦秀娘的靈體忽忽悠悠地飄了過來,走到曼曼跟前,對著她深深一拜:
「筱小姐,此番您的大恩大德,奴家銘記在心,永世不忘!」
曼曼聞言轉過頭來,詫異道:
「咦?你難道是來辭行的嗎?」
雖是虛飄飄的靈體,但秀娘此刻的臉色已不像開初那樣蒼白,雙眼也是有神,當下點點頭,又向曼曼施了一禮,方輕笑道:
「筱小姐,奴家和松哥約好了,雖是今世做不成夫妻了,但望與他來世再見,奴家心願已了,所以……」
曼曼滯了一滯,愕然地看到秀娘的身上開始緩緩冒出了點點光芒,每一點光芒的亮起,她的身體就消解了一點,且這種消解的速度越來越快。
光芒點點盤旋而起,就像是簌簌隨風而去的花瓣,漸漸地隨風飄去,終不可留……
顯然,因為心願得償,秀娘這道靈體將徹底地消散在這個世間,或許下一次見面就已經是她投胎轉世了吧?
能夠目睹此景的人都沉默了下來……直至最後一點光影散盡。
目睹著秀娘的離去,老族長的表情忽然僵住了,好一晌之後忽然雙目蘊淚,舉起袖子來掩蓋住了自己蒼老的臉大哭道:
「秀娘……是爺爺錯了!爺爺對不住你!」
曼曼正在感慨萬端,聽到號哭,不由將將視線投注到老族長的身上,疑惑地看著他。老族長似乎是承受不住心中的重壓,緩緩蹲了下來,斷斷續續地講述著……
原來秀娘的父母死得早,卻也和族長有些關係。他不是一直對秀娘和顏悅色的嗎,直到把秀娘娶進家門給自己的病孫子沖喜……而實際上,秀娘的母親曾經是族長家的一名奴婢,還曾經與族長的兒子有過不淺的感情,但族長哪兒能允許自己的兒子娶這麼一個窮人家的姑娘當媳婦,當下自然是棒打鴛鴦,好在他還顧忌自己的善人形象,沒有過於為難當年這個窮女孩兒。
然而,同村同族,十里八鄉都是這個族長的權限範圍,離開了族長家的小村姑能做些什麼呢?自然只有匆匆忙忙找人婚配了,也來不及精挑細選的。
而這匆忙結婚的對象,無非是個打漁的漁夫,兩口子勤勉之下,總算能混口飯吃,好容易懷了胎,生下了秀娘。
偏這漁夫的兄嫂十分苛刻,對於自己的弟弟成親以後不能給自己送葷腥鮮食十分不滿,秀娘的母親還未出滿月,就經常聽那嫂子在院子裡指桑罵槐的,非常難聽。秀娘的父親性格軟弱,少不得忍氣吞聲。
這樣的日子在秀娘的童年時代常常上演,日子久了,連秀娘的性格也變得溫吞不已,沒有農村女子常有的潑辣勁兒。
這樣的日子,直到有一次秀娘的父母外出遇見族長,族長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對這個小女子不留情面,不利於自己慈善的外部形象,便好生勸慰了他們幾句。這一來,秀娘一家在當地的地位忽然就提高了許多。
及至後來,秀娘的父母因為打魚發生了沉船事故,秀娘成了孤兒,秀娘的舅舅舅媽因此還和秀娘的伯伯嬸嬸發生了一次撕逼大戰,總算是把秀娘搶到自家養了起來。
曼曼聽到這兒算是明白了,感情秀娘和族長一家那可真是淵源頗深啊,怪道她那個年不足四十的壯年公公會上自己兒媳婦的門口蹲守,嘖嘖嘖……真不敢深想!
曼曼看著哭得老淚縱橫的族長,一時心裡也是怪複雜的,你說這老頭兒一家真沒做好事?顯然也不是,這十里八鄉的同族之人都還念他們的好,就證明了其實他這族長角色扮演得還不錯。可是呢,你說這一家子真是好人嗎?真也談不上……至少對於進了他們家的女性來說,用現代人的標準去衡量一下,那簡直夠得上是個狼窩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