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 冰谷來人 文 / 浥雨
究竟下了多久的雪,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而倘佯在天空的雪花,如同紛撒世間的追憶,輕輕飄落,墜了所有往事。
冰谷深處,暗河。
古老的河水一遍遍淌過河床,冰冷刺骨的水已萬年不凍,河水泛著深邃的藍光,水下宛若深藏著千萬年的玉石,這條暗河自北海而來,一直流向遙遠東方,不知終點究竟在哪裡,也不知道路上是否會露出地面,只是河水流過,泛起泠泠的響聲,恍如隔世。
在河流的一處,寒冰覆蓋了黃土,極北的玄冰做了一個天然的冰洞,洞口寒冰積了厚厚一層,一直到冰洞深處,才見到明滅的燭火。
案台上燃的是一根長明燭,以人魚脂為原料,可燃萬年。
檀木的碑立於案台,歷代的碑上刻著每一任冰谷谷主的名字,一十七任谷主,一十七塊碑。
幽研輕輕放下了嶄新的碑,燃香,插在了厚厚香灰的爐裡,向著碑輕輕一躬身,目光迎上了碑上的字。
妖王寒千行
冰谷的最後一任主人,冰妖最後的妖王。
幽研看著碑,那塊碑彷彿是妖王在人世最後的印記,失了,世上亦不會有人知道他曾來過,她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不覺想起了寒千行的模樣,想起了說過的每一句話,而今那些話都熟悉著,彷彿是寒千行在耳邊訴說著。
「我曾以為戰死沙場是最好的歸宿,可有一天我活著走出了敗場,我才明白,原來最好的歸宿,不過是死得其所……我將終有一死,而那之前,你們誰都不可以死。」
那時候他放聲大笑,不可一世的豪邁,卻遮掩不住眼中的悲哀。
而今碑前,幽研忽然就想,原來,你真的走了啊。
你將終有一死,而最好的歸宿,不過是死得其所,死的悄無聲息,連最後一面也不肯相見。
碑前的人輕輕歎了口氣,歎息中有著不可言喻的憂愁,默然無聲。
古猿王在其身後,道:「走吧,萬年寒冰的真氣,呆的久了,你的舊病要復發了。」見幽研回過頭,眼睛泛紅,不由微微歎息,道:「你這又是何必,如我們活了這般長久的妖,生生死死,早就看得淡了,他不過是先去了一步,下一世或許做了仙神,你應當為他高興才是。」
幽研道:「不要做仙神。」
古猿王一怔,笑道:「是了,做了仙神,萬一要來殺我們,可如何是好,不過以他的性子,怕是……」
幽研打斷了他的話,道:「怕是不願再輪迴了。」
古猿王斂了笑意,目光黯淡。
幽研收回目光,道:「那一日帶回來的女子,現今還在麼?」
古猿王不想她會提及,道:「在冰宮中,你要見她麼?」
幽研點點頭:「帶我去見她,我有些事情要問一下。」
匆匆看了一眼,遠去的人再也沒有回頭,又或許是擔心回過了頭,也不願遠走了。
出了暗河,一路上儘是往復的風景,碎石滿地,蒼青的樹木數百年不改面目。冰谷中冷冷清清的,見不得幾個童子,冰谷中積雪厚了,踩上去咯吱作響,古猿王帶了一路,不多時已經到了冰宮。
推開門,紅衣的女子正坐於屋內,雙手抵著下巴,目光迎上了幽研。
房間內燃著淡淡的香,是上好的不須,初聞起來有淺淺的香味,其實乃是極濃的香,只是大半被銅爐吸走了。
幽研的身子一僵,面上卻還有著淡淡的表情,道:「這幾日處的還好麼?」
紅袖道:「還好,只是冰谷的飯菜不合口味,住的倒也習慣。」
幽研微微點頭,道:「我來這裡,是想問你一件事情,不知你對此瞭解多少,你若是不願回答,倒也無妨……」
「嗯?」
紅袖眉毛一挑:「是什麼事?」
幽研笑笑,道:「你不問我,為什麼來找你麼?」望著對面的女子,幽研目光漸漸冰冷,厲聲喝道:「冰宮有妖瘴,你是如何進來的!」
紅衣的女子嘴角泛起了淡淡笑容,笑意中隱隱藏了鋒芒:「姑娘好眼力。」
幽研冷冷掃了一眼,喝道:「古猿王,擒下了他!」
話音落下,一柄匕首連根沒入幽研腰部,倉促的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傳來劇烈的痛楚,古猿王另一隻手持了匕首,抵在了幽研喉嚨處。
「你!?」幽研驚愕的看向古猿王。
泛起的藍光漸漸明亮,古猿王的身形化去了,現出的是一個女子的模樣,身著綠衣,面孔冷淡,眼中看不出絲毫的感情,她在幽研身後跟了許久,卻沒有一絲破綻,甚至連意思不對也未能察覺。
竟然是假的!
心中起了莫名的恐慌,幽研看著紅衣的女子起身,腳下的白光緩緩亮起,化作了一個男子的模樣,一身藍白的道袍,這身打扮有些熟悉,只是幽研一時卻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是中土的一方大派。
男修道者走了過來,捏起幽研的下巴:「不知姑娘是怎麼看穿我的?」
「卑劣手段,也敢出來獻醜!」
男修道者譏諷的笑笑,伸手去揭幽研的面紗……
綠衣女子眼中掠過一絲不悅,匕首毫不留情的割斷了血脈,刺穿了喉嚨,未出手的氣力憑空散掉了,綠衣女子鬆開了手,任憑幽研倒在地上,喉嚨中鮮血噴湧而出,漸漸抽搐著不再動作。
男修道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訕訕一笑,收回了手:「師妹好手段。」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道:「我還以為這冰谷中有什麼本領高強的人物,想不到俱是些小角色,這等人物,怕是我自己也可以解決了。」
綠衣女子眼睛眨也不眨:「找人。」說著,便向門外走去
男修道者踢了一腳地上的屍體,哼哼道:「倒是可惜了這副身材。」
忽然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男修道者一抬頭,有如狂風般,迎上了烏青色的眼瞳。
那是極為恐怖的眼睛,一剎那彷彿看穿了所有!男修道者瞳孔放大,心中突生了莫大的恐懼,身子不自禁的向後退去,手顫顫的指著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