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不死之心(中) 文 / 浥雨
這一夢不知多久。
醒來時,紅袖發覺自己躺在一張石床上,週身冰涼,腦海中閃過了無數畫面,整個世界錯亂作了一團,黑白混淆,亦分不清身在何處,前方是哪裡,身後又是哪裡,混沌的世界裡,好似所有的經歷都是一場夢,她從未離開過蒼山,未離開過師父。
亦從未遇見過你。
可胸口終於還是傳來了絲絲的疼痛。
紅袖皺了皺眉,一個念頭忽然掠過了腦海,她驚慌的想要起身,才發覺全身不能一動。
「劍雖然只入了一指長短,但劍意入體,傷了肺腑,仍須靜養些時日。」
灰衣的人的緩緩走來,蒼山之主的眉目極為深邃,眼瞳灰暗,臉龐略微削瘦,一身暗灰色的長袍上繫了墨玉的腰帶,衣角染塵,右手手指上一枚散發著灰光的雕紋戒指,正是萬山中獨一無二的蒼梧戒。
蒼山之主瞥了眼紅袖,把手一揮,撤了紅袖身上的禁制,道:「你還是,回來了啊。」
紅袖低下了頭:「師父……」
蒼山之主歎了口氣,目光看向一旁,道:「我本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認我這個師父了。」
「師父,我……」
蒼山之主揮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道:「當日的對錯,我已不想再提及了,現今你回來了,我忽然的生不起氣來了,你……可還怪罪我當日的行徑?」
「徒兒不敢。」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情麼,」蒼山之主見她心神不寧,眼中掠過一絲深沉,道:「你放心好了,我將他置於玉池之中,過不了幾日便會甦醒。」
紅袖先是一呆,喜道:「他……沒有死?」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在哪裡,我想去看一看他!」
蒼山之主道:「玉池禁制一旦封鎖,十日後才能開啟,你這幾日舟車勞頓,又受了劍傷,不宜再做走動,先養好了身子,免得人還沒有見到,自己反倒先病倒了。」言罷,不待紅袖再追問,匆匆離去了。
紅袖見他走得匆忙,一時想要喊出口的話,只化作幾聲嘟囔。
走出雲台,蒼山之主召了隨從,吩咐拿些山果送到雲台宮,隻身便去了蒼山深處。
這一去不知幾日,紅袖每天在雲台宮中,餓了吃一些果子,不覺時間竟也過得極慢,因蒼山之主囑咐,紅袖幾次想要走出宮門,俱被侍從攔了下來。她本對蒼山之主的話向來不曾懷疑,幾日過去,漸漸卻生了疑心。
很快,十日時光匆匆而過,紅袖撫著胸口的劍傷,一番良藥料理,如今傷口已經癒合了,只是怕要留下傷疤了。
十日之中,蒼山之主只來過一次,紅袖問他什麼,他都只是搖頭不語,最後丟下了一句話,匆匆離去,餘下了發呆的紅袖。
蒼山之主說,他對你很重要麼?
不知怎的,原本沉下去的心,忽然間又懸了起來。
蒼山深處,玉池。
汩汩乳白色的水自一個泉眼之中冒出,水中不斷冒著氣泡,騰騰熱氣蒸著整片山洞,石壁上大都染做了玉一樣的白色,晶瑩剔透,宛若瓊漿仙池,玉池的邊緣處,有一個人背靠著池壁,頭顱垂著,雙眼緊閉,看不出分毫的生氣。
蒼山之主目視著池中身體黝黑的人,久久,方才收回目光。
身後一個禿頂老頭,尖聲道:「這生死人,肉白骨的池水,竟無法侵入他的身體分毫!」
蒼山之主點點頭:「不僅如此,他的體內有一股與魔氣不相上下的煞氣,這股煞氣之強,竟是可以抵擋修羅之力的侵蝕,而他本身更是稀奇,週身染了魔氣,身體可是將要枯朽,心脈切斷了,短短十日之間竟然自行接上了,」蒼山之主目光凝重,道:「夾在這等強大的煞氣與魔氣之下,他的心居然不死,數百年來,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強大的身體。」
老人咯咯的笑,露出殘缺不全的牙齒:「山主何不取出他的心,可以製作不死藥的藥引,莫非,山主真的以為此人還可復甦,縱然此刻他的靈識尚未泯滅,但肉身已漸而枯萎,再過不久,靈識消了之時,**必也僵死。」
蒼山之主道:「我知他無倖免之理,可還是開了玉池禁制,冥老,你認為我會取其心麼?」
「山主這般婦人之仁,如何成大事。」冥老笑道:「與青帝的十日之約已至,若是青帝知曉蒼梧劍已斷,無法再啟萬山之陣,但憑青帝堪比天仙的修為,怕是你我合力,也未必是青帝之敵,到時候山主若是棄逃了,此人還不是落入青帝手中。」
蒼山之主搖搖頭:「我不會逃。」
冥老一怔,道:「山主真要拚個你死我活麼?」
蒼山之主搖搖頭,道:「我或許不是青帝的對手,但是蒼山不可一日無主,蒼山主人只有一死,絕無拱手讓出蒼山之理……況且,小六也回來了,我的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如今還有這麼一個傳人,我便是死了,也無憾了。」
冥老道:「那個小女娃?她的靈力不過一介凡人,山主要傳位與她?」
蒼山之主回過了頭,他的的眉毛像是染了霜雪,竟有些花白了:「我知道,可她是我唯一的……」那兩個字脫口而出,冥老呆在原地,一時竟無言以對。
半晌。
「竟然是天命星。」
冥老才從震驚中醒來,瞥了一眼玉池中的人:「那,這個人豈不是……」
蒼山之主默默點頭。
轟!
而後是烈風狂雷的動靜,蒼山之主閉上了眼睛,靜靜享受著這一刻。
「是九曜,青帝果然來了。」
蒼山之主再睜開眼,灰色的光芒已經侵佔了雙瞳,但見他身形一閃,消失在了玉池,冥老化作一道綠光,緊跟其後。
波紋不起的玉池,騰騰熱氣還在冒個不停。
咕嘟,咕嘟!
氣泡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仔細看去時,無數細小的生物,正在噬咬著池中的人的身體,咬破了表皮,一隻隻瘋擁著鑽入了他的體內,白色生物似乎對池中的人的血極為喜歡,無窮盡的白色生物鑽入了體內,白色的氣息如同水流一般順著血管向全身遍及而去。
渾濁的黑血盪開在了玉池之中,不過片刻,俱被四周的白色生物蠶食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