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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古井 文 / 浥雨

    是夜,風殘月用過晚飯,早早睡下了。

    或許是因為睡得過早,再一睜眼的時候,還是四更天,在床上瞇了一會兒,人卻已是睡意全無。

    起身,著衣。

    推開房門,一陣冷意撲面而來,這幾日秋寒極重,風殘月裹緊了衣服,竟覺得寒意徹骨,滲透肺腑之間。

    一路下了樓,出了旅店,大街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個人影,遠處幾隻寒鴉歇息在屋簷上,不時發出幾聲淒厲的叫聲,月色被霧氣籠了,微弱的光芒下,大地竟也彷彿沉沉睡去了,只餘下了颯颯秋風,在暝晦的天底下肆意咆哮。

    歎了口氣,風殘月似乎無意再逗留一刻。

    扭頭,燈火入了眼睛,遠遠的巷子裡,提燈人腳步輕緩,正悠悠的走來。

    提燈人似是見了風殘月,腳下一頓,舉了舉明燈,藉著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人。

    風殘月一怔:「紅袖……」

    提燈人只笑不語,朝他招了招手。

    風殘月皺眉:「明日可要出發了,你不在店裡好好休息,去做什麼了?」

    話音落下,提燈人已經轉了身,向著巷子深處走去,風殘月見她腳步輕快,一時竟走了好遠,不由得心生疑惑,再一見時,人已消失在了巷子的轉角。

    週身白芒閃過,風殘月徑直而去。

    并州的巷子多是曲折,人一進了,卻更加難以尋覓,風殘月在巷子裡訓了一番,竟然不見紅袖的身影,甚至連氣息也無法捉摸。

    正在疑惑之際,遠處又見了淡淡光芒,風殘月更不遲疑,小巷裡幾道白光如影閃過,眨眼便到了亮處。

    竟是一口古井。

    井沿砌了幾塊青石,上面已是綠影斑斑,明明水還尚好,卻不見打水的用具,井邊一隻燈籠倚著石壁,卻是光芒的所在。

    風殘月順著古井望去,只見其中竟映著一輪明月,月色泛青,不由顯得有些妖異。再一抬頭,卻見明月隱在了雲中,哪裡看的見分毫,風殘月眉頭一皺,正覺得此處有詭異之時,身旁已傳來幽幽的歎息聲。

    「年輕人,你在這古井之中,可是見了長明月?」

    回首,白髮蒼蒼的老婦人正拄著枴杖,凝視著井旁的風殘月,想是這等老人垂朽,身上氣息極為微弱,才沒有被風殘月所察覺。

    「老人家,你可曾見過一個紅衣女子,相貌清秀,大抵有這麼高,」風殘月比劃了一下,問道。

    「你再向前一步,看看,是不是那位姑娘。」

    老婦人瞇著雙眼,幽幽道:「那位姑娘,剛剛墜入了古井……」

    「什麼!」

    風殘月心頭一跳,連忙看向井中,只這一回頭,背後卻傳來一股大力,宛若千鈞之力,生生打在他的肩頭,風殘月來不及穩住身子……

    噗通!

    冰涼的井水頃刻浸了週身,風殘月一時慌亂,吞了幾口寒冷徹骨的井水,腦子裡一個激靈,急忙運起了體內妖元力,包裹了週身,寒意才稍稍退卻,只是深井之中難以目視,風殘月左手劃出淡藍色小刀,擲下了井中,淡藍色光芒一路照亮了井壁,忽然,風殘月目光一頓。

    井底之下,安睡著一個女子,女子一雙玉手平放於胸口,紅衣飄浮,臉上是一張精緻的面孔,眉目如畫,風情綽約。

    「紅袖!」

    風殘月瞪大了眼睛,身子如一尾白鰱,向著井下游去,他入水時本就氣虛,如今卻也不顧得悶痛的胸,一心向水下游去。

    直至手指觸到了井下的人兒,風殘月摟住了她的腰肢,奮力向上游去,衣物濕了水後,如有千斤沉重,眼見就要到了水面,風殘月胸中氣息已盡,漲紅了臉,一時竟使不出半點力氣。

    咚!

    百餘劍深深扎進井壁之中,風殘月藉著劍身,一頭紮出了水面。

    將紅袖冰涼的身子放下,風殘月一探鼻息,已然不見了分毫,臉上登時多了一分驚慌,倉促運起妖元力,右手抵在紅袖小腹處,迫得積水吐出來。

    古井旁,已不見了白髮的老婦人,只餘下一盞孤燈。

    風殘月週身受寒,此刻目光全然落在了紅袖身上,右手一探,心脈尚有微弱的跳動,一聲一聲,漸漸,卻消失不見了……

    「紅袖,紅袖,你不要嚇我!我……」風殘月只覺得雙手冰涼,寒意一直湧上了心頭,整個人僵在原地。

    「你不要死!紅袖!紅袖……」

    而後是無止盡的黑暗,腦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一絲精神,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唯有胸口的跳動,一聲聲愈來愈烈!

    忽然就覺得,世界墜入了無底深淵。

    而你仍清醒,無力。

    沉沉的水壓住了胸口,恍惚間,似有那麼一縷光芒,射穿了黑暗,在歲月將止的時候,抵達你的眼中。

    風殘月猛然睜開雙眼,坐起了身。

    手心,額上已滿是冷汗,頭昏昏沉沉的,被子上似乎有什麼濕濕的,風殘月定睛一看,卻是一塊濕了的巾。

    「一個大男人,居然也會被噩夢嚇醒,我倒好奇你做了什麼夢。」紅袖立在床邊,手裡攥過了一隻濕巾,貼在風殘月額頭,將他身子緩緩放下。

    風殘月未曾看到她眉眼中淡淡的笑意,一閉眼,只覺得頭痛欲裂。

    「黑木去煎了些風寒的藥,等下記得醒來,喝了藥再睡。」紅袖拾起被子上的巾,端起臉盆,起身又關掉了窗道:「晚上睡覺不關窗戶,便是受風了也當活該,你這麼不注意,到頭來吃虧的只有自己。」

    風殘月不敢接話,胸口沉悶的恍若真的在水下待過一般。

    推開門,紅袖正要走出去,腳步卻微微一停,轉過身來,又走回了風殘月床前。

    忽然的,她伸出了手,自頸上摘下了一塊色澤紅潤的玉塊,交到風殘月手上。

    「這一塊紅玉,有暖身護體的功效,你放於胸口,風寒驅的快些。」

    風殘月一怔,一時沒有答話,待到反應過來之時,紅袖已經關了門,下了樓去。

    中間,黑木來過了一次,端了些湯藥,俱是些治療傷寒的藥物,因風殘月身中火毒,黑木不敢下多,只放了幾味補藥。

    苦澀的藥汁淌過喉嚨,風殘月倚著床沿,蒙上被子,覺得好受了一些。

    長夜漫漫,徹骨的寒一點點驅掉了,而手心淡淡的溫暖,卻彷彿入了骨,怎的也揮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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