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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8章 留宿 文 / 大司空

    眾人跟在柴榮的身後,又轉進了都監大帳隔壁的小帳,燈光通明之下,一座巨大的軍事沙盤,躍然眼前。

    柴榮順手提起擱在沙盤上的一根長木棍,指著用黃泥標注的黃河,淡淡地說:「開封以北,全依仗這道天塹,何以守禦之?」

    李中易一聽此話,心下一片透亮,他此前關於黃河水師的高論,肯定已經傳入柴榮的耳內。

    「河北須立堅固之寨,河南則須仰賴水師的保護,水陸並御,互為犄角之勢,則京師乃安。」李中易十分知機的給出了答案,然後,等著柴榮進一步訓示。

    柴榮淡淡的一笑,又問王溥:「王齊物,我大周現有戰船幾何?」

    王溥心頭猛的一驚,趕忙回答說:「回陛下,現有五百料的戰船一艘,三百料的戰船十艘,其餘的百料以下的戰船大約百餘艘。」

    『嗯,必須加緊籌備了。」柴榮手裡的長木棍,忽然指向西北方向,「黨項人有好馬。」

    李谷心想,柴榮一邊要求加強水師,一邊又惦記著定難軍的好馬,難道是想再次對窩在太原的劉家下手?

    范質瞥了眼心情很好的李中易,他心裡明白,這傢伙關於先取河套,再下幽燕的戰略方略,不僅提醒了柴榮,更獲得了柴榮的認可。

    契丹人疆域遼闊,帶甲二十萬,雙方的戰爭一旦全面開打,就是戰略性的決戰。必定會遷延時日。大周禁軍的物資消耗,就是個天文數字。

    如果,按照李中易所提議的。先拿下定難軍黨項人的地盤,大周轉眼間,就獲得了幾萬匹河曲好戰馬。

    河曲馬,長途跋涉的耐力或許不足,衝鋒的突擊速度卻遠勝於矮小的契丹馬。

    有了騎兵部隊的協助,哪怕是騎馬的步軍,大周禁軍的機動力。必定會大為加強。

    這麼一來,柴榮的北伐大計,也就多出無數種選擇。至少。可以牽制住契丹人,不敢集兵一處,傾國之力全面對抗大周。

    當晚,柴榮不顧重臣們的反對。楞是留宿於破虜軍中。

    清晨時分。柴榮早早的起了床,更衣之後,他緩步踱出大帳。

    迎面就見,一隊隊赤著雙手,身穿短褂的破虜軍士兵,正在軍官的帶領下,魚貫回營。

    近萬人參加晨練,卻沒有多少腳步聲。顯然,李中易事先吩咐過了。不能驚擾了陛下的好夢。

    柴榮見自己身邊的御前親衛官兵,一個個面露緊張之色,他不由微微一笑。

    太阿倒持的悲劇,國之利刃,豈可操於一人之手,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就只有王溥一個人知道麼?

    李中易和符昭信得了柴榮的召喚,急忙並肩趕過來陪著,范質也早早的起了床,已經在軍營裡轉了一大圈,此時恰好返回。

    晨練完畢後,整個破虜軍中,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柴榮仔細的聽了一陣,忽然笑問李中易:「不打算傳授四書五經?」

    李中易趕緊躬身回答說:「四書五經,精妙無比,連微臣都難以學其萬一,何況這些粗漢們讀書的底子太薄,學起來難免太過艱澀。」

    柴榮深深的看了眼李中易,老子的《道德經》,就不艱澀了?

    顯然,李中易對於儒門的經典,存在著許多「偏見」。

    不過,軍漢們讀書,只需要知道忠君愛國的基本道理也就足夠了,又不是參加科舉考進士,柴榮也懶得深究。

    范質皺緊了眉頭,心下頗為不悅,李無咎搞什麼鬼名堂?

    身為久歷宦海的首相,范質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李中易一點點蛀空儒門獨尊基礎的小心思。

    吃早飯的時候,柴榮做了一件令李中易萬沒想到的事情,他居然也拿著碗筷,和士兵們一起排隊,等著打飯吃。

    好傢伙,把正在排隊的士兵們唬得不輕,柴榮前後左右的士兵,嘴笨且不說了,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裡了?

    宰相們和張永德、李重進,一個個面面相覷,剛才他們都苦勸過了,柴榮執意要這麼幹,如之奈何?

    李中易心裡也暗暗一歎,柴榮這麼大的秀做了出來,至少搶了他李某人一半的風頭。

    古人還真不能小瞧了,人家柴榮無師自通,居然把做秀的效果,發揮到了極致。

    真不愧是一代雄主!

    柴榮打了飯菜後,和一群士兵蹲到了一塊,他嚥下嘴裡的羊肉,溫和的問一個士兵:「平日裡的伙食,都和今兒個一樣?」

    那士兵懵了一陣子,根本不敢抬頭,小聲回答說:「吃得挺好,頓頓都有肉湯,都監沒有慢待了弟兄們。」

    柴榮點點頭,見這士兵口齒還算是利落,就又問他:「你為什麼來當兵?」

    那士兵想了很久,小聲說:「起初是因為家裡窮,活不下去了,想在大軍裡混口飯吃。現在,小人跟著都監讀了點書,想通了一個道理,沒有國,哪有家?都監嘗言,功名但在馬上取,匈奴未破,何以家為?小人自願跟著陛下誓死北伐!」

    柴榮一時無語,過了半晌,才又問另外一位士兵:「怕不怕契丹蠻子?」

    「以前很怕,現在倒不怕了。都監經常給大家說,高平之戰,陛下身先士卒,力破契丹的壯舉。」那士兵大著膽子,望著柴榮,滿眼滿眼的崇拜之色。

    柴榮是何等的雄主,一看就明白,這士兵對他的崇拜,完全發自內心!

    王溥暗暗歎息,李無咎啊,李無咎,你真是帶的好兵啊。

    范質瞟了眼一本正經的李中易,心裡原本對李中易的濃濃疑心,消散了一多半。

    撇開李中易不尊重獨尊儒門的「惡習」,一個言傳身教,親自教導最底層士兵,牢記忠君愛國道理的帥臣,的確值得信賴!

    這種人都不忠誠,難道說,手握重兵,時刻覬覦著至高皇權的藩鎮,如李重進者,反而更值得信任麼?

    那豈不是荒謬之極?

    吃罷早飯,柴榮親自打飯的故事,已經傳遍了整個軍營!

    李中易本想送走了柴榮,再騎馬回家,卻被柴榮直接叫到了御用馬車之上,「李無咎,你陪朕回開封。」

    李中易遲疑了一下,最終拗不過柴榮冷冷的視線,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登上了柴榮的御輦,小心翼翼的坐到車廂的門邊。

    「朕沒有看錯你。」柴榮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從袖子裡拿出《三字經》,聚精會神的讀了起來。

    李中易坐在車門邊,腦子裡不可避免的胡思亂想,老柴同志把他叫上車,卻晾在了一旁,這是個啥意思呢?

    從離開陳橋驛,一直到進入封丘門,柴榮始終獨自讀書,根本沒搭理李中易。

    老虎就在身側,李中易只得眼觀鼻,鼻觀心,彷彿老僧參禪一般,始終坐得筆直。

    柴榮突然放下手裡的書卷,笑瞇瞇的望著李中易,說:「你且家去。」

    「臣告退。」李中易行了禮,從御輦上下來,等送走了柴榮的大隊人馬之後,趕緊上馬回家。

    李中易在薛夫人的房中,見到了李達和,李達和撫著鬍鬚,笑道:「為父就知道你肯定不放心,一定會請假回家的。」

    「阿爺,畢竟是孩兒的第一個後代,肯定很有些緊張了。」李中易左手抱著甜丫,右手攬著寶哥兒,兩個小娃兒今天出奇的乖,都沒有哭鬧。

    薛夫人一邊歎氣,一邊說:「這兩個鬼東西,你這個長兄一回來,就不鬧了,平日裡折騰為娘的勁頭,可是不小啊。」

    李中易笑道:「他們啊,知道我這個大兄為了家業忙活,不忍心鬧我呢。」

    可是,李中易話音未落,弟弟寶哥兒居然直接尿到了他的手上。

    薛夫人笑得快要岔過氣去,喜兒不等主人吩咐,就伸出雙手,從李中易的手上,接過了寶哥兒。

    享受了天倫之樂後,李中易邁著輕快的步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中易直接去了瓶兒那裡,在院門口打掃的小丫頭,一見了李中易,馬上扔下手裡的掃帚,像燕子一樣飄向正屋。

    這小丫頭一邊跑,還一邊喊道:「娘子,娘子,爺回來了。」

    真不懂事,裡邊躺著的是孕婦,不能亂動的,李中易擔心瓶兒出事,就三步並作兩步的跟著那個小丫頭進了屋。

    幸好李中易腳程快,原本躺在床上的瓶兒,剛要起身迎接,就被他一把攔住。

    「怎麼樣?還好吧?」李中易攬住瓶兒的雙肩,笑吟吟的問她。

    瓶兒撫摸著渾圓的肚子,略顯羞澀的說:「肚子的小傢伙壞得很,每天晚上都踢得人家睡不著覺。」

    李中易深吸了口氣,替瓶兒拿了脈,又撫摸了一陣子瓶兒的肚子,嗯,臨盆在即,這小傢伙已是頭下腳上,就等著瓜熟蒂落的那一天了。

    「爺,您別擔心,老太爺每天都要來替奴家把三次脈。有一日,天上打雷下著大暴雨,老太爺還撐著傘過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瓶兒靠在李中易的懷中,喃喃訴說著家裡最近發生的各種事情。

    李中易微微一笑,父親李達和已經有了三子一女,卻還沒有一個孫輩,心裡自然是很緊張的哈!

    抱孫不抱子,李達和應該是急著抱長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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