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好好的,做你自己! 文 / 藍安諾
輕輕推開房門,入目的是一扇精緻的山水屏風,幾株經過修建盆栽。許是進門時帶進了些微風,吹得薄如蟬翼的紗簾輕輕浮動,男子掀開紗簾,直直對上一雙如水的秋瞳。
女子一襲鵝黃色的羅裙,姿色天成、貌美如花,眼角帶著道不盡的愁緒,眼神靜靜的看著窗台上擺放的花,給人一種由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溫婉。良久,視線才微微落到來人身上,緩緩起身行了個標準的禮節,聲音如同出谷黃鶯「公子……」
男子輕輕揮了揮手衣袖,空中劃過紫色的流影,言澈唇邊掛著笑意,一步步走到桌前坐下,輕輕佻了挑眉「美人如花,何必如此愁緒,罔顧年華?」語氣雖是輕佻,卻不失禮節。素素掀了掀唇角,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歡暢「公子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買下素素呢?明知道……」後半段話被隱了下去,聲音逐漸消沉。
言澈微微一笑,自然知道她後面的話是什麼意思,卻依舊灑脫的說道「素素姑娘是想告訴我,你早就心有所屬?」聲音平靜,不見半絲怒色,好像她有喜歡的人,是件多麼理所當然的事情。女子輕輕抬起手,落在身旁的琵琶上,指尖輕佻,幾個優美的音符自指尖溢出,似乎連身邊的空氣都沾染了那份說不出的憂慮「公子何必再問?雖是買下了素素,目的卻不在素素,那麼素素的心事,便也不必與公子相訴。」女子的聲音雖柔,可卻是說不出的鏗鏘有力、落地成灰。
「呵,素素姑娘好聰慧。」言澈輕笑一聲,毫不吝嗇的讚歎,嘴裡卻並不饒人「只不過,素素姑娘那日在台上的風采,的確是攝人心魄,在下若說,對姑娘一見傾心,姑娘又當如何呢?」最後一句話,言澈故意放低了音量,傳入耳畔卻格外清晰,卻顯得如同風塵浪子般輕佻。
素素卻依舊面不改色,氣息平淡如常「公子說笑了,公子果真對素素傾心,現在公子見到的,只能是一具屍體罷了!」這句話輕柔到幾乎落地就會飄散,可言澈偏偏在其中聽出了那一抹的剛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連素素姑娘都叫在下不要說笑,自己又何必當真呢?一時間的過錯,恐怕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卻後悔吧?」言澈面不改色,唇邊笑意不變,卻是慢吞吞的吐出這麼一句。旁人也許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可剛才還淡定如常的素素頃刻變了臉,臉色幾乎白的透明,放在琵琶上的手微微顫動著,難掩內心的震驚,眼底皆是不可思議,直愣愣的望著他。
言澈唇邊的笑意更深了,緩緩站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聲音低沉而極具誘惑力,氣息就在素素耳邊流轉「倘若姑娘肯為我辦件事的話,那麼……」
話還沒說完,驟然響起一聲堅定的話語「不用了!」此時的素素,一改之前的激動和震驚,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無論任何條件,哪怕是死,我都不會去傷害他,更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即便是物是人非,可是……
乍一聽她這話,言澈不由得愣了一下,紫色的錦袍僵在半空中,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不!我想姑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素素抬起頭,疑惑的望著他,言澈重新恢復了笑意「我沒有讓你去傷害你的心上人,同時也不會讓你傷害任何人。在下,只是想請姑娘幫個忙而已!」
「幫忙?」素素警惕的望著他,言澈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心中尷尬萬分,這差事,當真是不好辦吶!
漸漸地,房間的交談聲低下去。
夜色涼如水,窗外寒星閃閃,女子一襲淡藍色的衣裙,眼底是看不懂的顏色,表情高深莫測。耳畔傳來踏雪不解的嗓音「王妃,為什麼,你會讓素素去做這件事?」在怎麼說,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弱女子啊,連武功都不會,最重要的是,她的底細我們還不是完全清楚,萬一……
視線微微一轉,腦海回想起白瑾墨的話,柳小小神秘一笑,自然明白她的顧慮。倘若這素素不可信,他們的全盤計劃都會暴露,畢竟這武林大會,是至關重要的一步!一步錯,滿盤皆輸!
而這背後的代價,不是他們任何一個所能承受的!但是,關於素素,她想要去信任!眉眼劃過笑意,端的是堅定無比「也許,她值不值得信任還值得考究,但是,這件事,她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去辦!」沒有任何利益關聯,僅僅是為了那個人,她相信,就算讓她把命教出來,她也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踏雪有些似懂非懂,茫然的點點頭,一個只見了一面,甚至連話都未說過的女子,王妃究竟是,哪來那麼大的自信?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王妃的決定是有多麼正確。有些人,不需要交集、不需要瞭解,信任就夠了!
「咚咚咚!」正當踏雪解決心中疑慮後,門口突然響起叩門聲「姑娘,外面有個人,說是來找姑娘你的。」店小二?柳小小微微瞇眼,眼底劃過疑惑,找她?唇瓣輕起「帶他進來吧!」
「王妃?」青竹略帶詢問的喊道。柳小小搖了搖頭,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唇瓣無聲的吐出三個字,使了一個眼神。
片刻,房門被推開,店小二憨厚著一張臉道「古姑娘,人帶到了。」柳小小點點頭,紫竹機靈的上前給了兩枚碎銀子。後者急忙帶上門走了出去,自他身後緩緩走進一人。
男子唇角微勾,搖曳著一襲紅衣,上面繡著朵朵精緻的蘭花,栩栩如生,領口微張,比女子還要細膩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一張清秀柔弱的容顏,卻是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的氣質,遺世而**!聲音淡薄灑脫,卻是說不出的韻味「墨王妃,好久不見!」
見到來人,莫說是青竹踏雪四人了,就連柳小小都有些發怔,好半天才不可思議的驚呼道「憐楚?」女子嗓音裡是顯而易見的驚異,柳小小睜大了一雙漂亮的眸子,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初豐城瘟疫,眼前的男子主動試藥,成功之後便一直幫著他們處理豐城瑣事。直到幾日前他們啟程倉溯,憐楚還曾十里相送,言明想要遊歷四方,本以為無緣再見。沒想到,他會主動來找她,經過豐城一役,她早就把憐楚視為朋友,心裡自然是驚喜萬分的。
唇邊含笑,憐楚的嗓音清淡文雅「憐楚曾說要遊歷山川,可一時卻找不到起點,偶然想起王妃曾說過,要前來倉溯,特來投奔!」最後四個字,自然帶上了調笑的意味。柳小小會心一笑,總覺得眼前這個男子,比起初見時的孤冷清高,多了幾分人氣,也許豐城一難,對於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柳小小微微一笑「既是決定離開豐城,重新開始,不打算換個名字,拋卻前塵嗎?」憐楚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還是背負著太多的傷痛和不好的回憶。
知道她是好意,憐楚笑著搖搖頭,那笑中沒有半點自嘲,有的只是滿滿的灑脫和釋然「名字而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與我而言,過去的十數年這個名字的確讓我厭惡又害怕,但是如今……」憐楚輕輕抬起眼,紅衣搖曳「如今,它更多的是一種證明,證明醉歡樓的憐楚,是真真切切的存在過,那些記憶放在心底的最深處,永遠最鮮明。而我,會帶著憐楚這個名字,重新開始,卻不意味著拋棄。」
藍竹淡漠的抬起眼,神色昏暗不明,重新開始,卻,不意味著拋棄?
眼底劃過滿滿的讚歎,若說女子之中她最欣賞寂語的話,那麼男子之中,莫過於眼前的憐楚了。能夠真真正正的以平和的心態面對以前不公的命運,然後微笑著向前,這份胸襟就令她敬佩。
視線微微飄渺起來,聲音像是從天外傳來的虛空,淡而有力「憐楚,我很佩服你處事的灑脫淡然。這世間,有太多太多不好的東西,就如同佛經裡的一句話一般: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說到這裡,女子突然停了下來,憐楚怔怔望著她絕世傾城的側臉,晃了心神。
「但是,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淡藍色的衣裙在昏暗的燭火下閃耀著流光,領口繡著精緻的圖案,女子三千青絲散落在背後,用一支白玉簪斜斜的固定住。眼眸亮的像是夜空裡的寒星,風華絕代的臉上露出明媚傾城的笑意,目光直直的對上他的眼「所以,我不管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以前你的身份是什麼,但是現在,憐楚,我柳小小拿你當朋友!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最起碼,好好的,做你自己!」
不知是不是錯覺,憐楚總覺得,女子的最後一句話有些莫名的意味。可當他細細去看時,卻沒發現半點異常,心底自嘲的笑了笑,當真是魔怔了!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憐楚才明白柳小小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可惜那時,他已經沒辦法在做自己了。因為,他的姓、他的身份,甚至他的性命,都給了那個人!
而此刻,憐楚只是輕輕的笑開,灑脫淡然「這世間,早已沒什麼東西是值得憐楚去改變的,王妃盡可放心吧!」當然,除了那個人!
柳小小點點頭,眼眸裡有淡淡的流光,突然間笑道「既然你無心改名,卻也不要稱我王妃了,太過生疏,叫我古月言吧!」說罷!調皮的眨了眨眼,眼底閃過狡黠。
「古……月言?」憐楚遲疑的重複了一遍,眼底有著疑惑,她不是,姓柳嗎?紫竹撇了撇嘴,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憐楚只當她是為了出門在外不暴露身份,掃視了一眼房間,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對了,寂語姑娘呢?」好像從他來開始,就沒見過寂語。
說到寂語,柳小小沉了沉面色,視線飄向窗外,注視著外面一眨一眨的星星,輕聲道「寂美人,她想家了!」自從來到黎城之後,寂語的情緒就一直很消沉,別人或許不瞭解。可她是再清楚不過的,倉溯鄰近朝岳,而黎城,又是倉溯的邊界城!
近鄉情怯,這是人之常情,可對於寂語來說,更多的是,重新回顧了一遍那些痛到骨子裡,刻骨銘心的往事吧!眼神變得深幽,等解決完武林大會的事情,她就陪寂語回一趟朝岳,那些做錯了事情的人們,是該付出代價了!
然,計劃終極趕不上變化!
「王爺?」沉寂良久之後,耳邊突然傳來無情詢問的聲音。
月白色的衣袍輕輕掀起一角,漆黑的眼底深邃,如玉的容顏高深莫測。白瑾墨淡然的抬起眼,清泉般的嗓音有些冷冽「無妨!」指尖緩緩落下一子,溫潤如玉,卻依舊難掩心中浮躁。終於,隨手扔下棋子,站起身,走到窗前,負手而立,身長玉立。
須臾,男子唇邊露出自嘲的笑意,一個是昔日青樓的頭牌清館,一個是沒心沒肺的小妮子。兩個不拘泥於小節之人,居然有這麼多的話說,心底,說不嫉妒是假的啊!話說,敘舊敘舊,到底要敘到什麼時候?
這個憐楚,還真是,不喜歡吶!
遠處,坐在不知是誰家的屋頂上,男子唇邊露出微涼的笑意,從這個角度,可以看清客棧二樓兩扇打開的窗子,有點內力的,便可以一目瞭然。看了片刻,從懷中拿出隨身攜帶的玉笛,指尖微動,一曲旋律優美,卻不知名字的調子從唇邊流瀉而出。
殷歌笑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身旁的小黑一雙豆大的鷹眸,犀利而有神好奇的打量著他們,視線落在對面一扇開著的窗子上,拍了拍翅膀,從口中發出鷹啼,鷹擊長空。楚容柯手下動作不停,吹著短笛,眼底帶著笑意,徐徐微風將笛音穿的越來越遠,久久不絕。
白瑾墨微微一笑,神色怡然,精緻如玉的容顏清淡如畫,走到桌前舉起酒杯,朝著對面,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