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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8章 【一零八】玉八門關 文 / 趙熙之

    伽羅聽她開口很興奮,但聽到她問神策軍,卻是霍地一愣:「娘子為何這樣問?」難道她竟與大周的神策軍也有干係嗎?

    瞿以寧搶著回道:「涼府奪回又失守,神策軍自然只能被逼著往西,眼下沙州或是瓜州應當是神策軍的駐守地吧?」

    伽羅表示不確定。路上遇到一些西戎人,有說神策軍據守沙州抗擊西戎勢力,也有說神策軍其實早在涼府時就被圍攻全滅,眾說紛紜,恐怕只有親自深入到最西邊,才能探清這其中真正情委。

    在前面趕車的達昂道:「大周朝廷是放棄河西了嗎?聽說那時神策軍打到涼州,奮戰數日奪回涼府後,就斷了供給,後來被圍城,全城困頓,兵盡矢窮。再後來大周朝廷似乎也未再追究過神策軍的下落,真是好奇他們是否還活著哪!」

    斷了供給,兵盡矢窮。

    真是這樣的結局嗎?許稷不信。

    瞿以寧在一旁輕歎:「真是各有各的說辭,但西邊與朝廷失聯卻是真的,至於那邊眼下是什麼景況,就不好說了。」

    車子繼續前行,天氣愈發惡劣。

    抵達涼府繼續前行,是甘、肅二州,出了玉門關,繼續往西行,才抵沙州。漫長西行路,雪花漫漫,又有敵國勢力相阻,唯有親自行過,才知其中艱險。

    好在有瞿以寧,他充當著領路的角色。倘若無他,一行人恐怕也免不了走冤枉路。

    達昂伽羅將他二人送出涼州,又經甘肅,終於出了西戎勢力控制的地界。踏進瓜州之境,兄妹二人終於與許瞿二人道別:「往前便都是你們的人了,不過去沙州還要不少路,一路小心。」

    許稷深深作揖,瞿以寧也不住拜謝。

    正是最寒冷的冬季,草也枯槁,藍天卻格外高,遙見玉門關及烽燧,竟有恍惚之感。在關中生活久了,往西行的這兩個月,體會到諸多不同。此時風沙起,許稷抬頭,卻見達昂拉著伽羅往車子那邊行去。

    許稷與瞿以寧目送他們遠去,然那車卻又停了,伽羅跳下車,轉過身朝他們狂奔而來。她氣喘吁吁在瞿以寧面前停下,直爽地說:「瞿郎君,你很有趣,倘若戰事結束,我能去沙州找你嗎?」

    長久接觸下來,她瞭解到瞿以寧其實是個無妻無子的傢伙,且一路上瞿以寧同她講了很多地理風水等事,顯得很是高深,又無賣弄之感,她對他的好感是十分明顯的。

    瞿以寧也感受到一二,但他這時突然很可疑地紅了臉,嘀咕說風沙太大了,最後又咕噥一聲「好的」,就轉過了身。

    伽羅覺得這個傢伙不真誠!她有些生氣,但此時許稷卻偏過了頭。廣袤的空間裡出現了疾馳的馬隊,那馬蹄聲急驟如濤,許稷陡蹙眉,回頭冷靜地催促伽羅:「快走。」

    伽羅哪裡聽得進去,而此時達昂覺得妹妹拖得太久也走了過來。

    許稷見那馬隊逼近:「來者不善,趕緊走。」

    達昂反應過來,拖著妹妹就往車子那邊跑,卻仍然是遲了。

    馬隊將他們包圍,又將達昂兄妹二人追回來。

    那領頭歪著腦袋瞧他們,這四人皆穿了西戎服飾,看著就都不是好東西!

    他啐一聲:「我呸!西戎狗敢到老子的地盤來放肆!瓜州豈是你們想來就來的地方?」手一揮:「抓回去!」

    達昂本要與他們打架,但無奈勢單力薄,實在不是這群人的對手。一眾人將他們捆捆帶了回去,那領頭跑回去就邀功:「大哥!我今日出去晃一圈逮到了四隻西戎狗!」

    土匪老大很是淡然地「哦」了一聲,低著頭繼續忙著手上的活計,皺眉問說:「可還有什麼旁的收穫?」

    「沒了!」爽利乾脆。

    「那滾吧。」

    「這四人要怎麼處置哪?當奴隸使行不行?!」

    那老大怎麼也搞不定手上的活,皺著眉抬了頭,恰對上許稷的目光。

    許稷這時才開口:「我不是西戎人。」她一口官話非常流利,且帶了一點京畿口音,這是偽裝不來的。加上這眉目樣貌,不過是套了西戎人衣裳的關中人罷了。

    那老大看看她,又看看瞿以寧,再看看達昂與伽羅,破口就將旁邊的人罵了一頓:「老三你眼瞎啊!」

    老三道:「我哪知道?誰叫他們穿這身衣裳!不過就算這小子不是西戎人,但跟西戎人走那麼近,就是叛徒!我不管,我缺人使喚。」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我們並沒有做錯事!」伽羅梗著脖子硬氣問道。

    「你還敢問為什麼!?知道甘肅涼都是我們的國土嗎?!」老三火爆脾氣瞬時竄了上來,「你們害得老子連他娘的家都沒有了!我阿娘我妹妹全死了!」

    伽羅脖子仍然梗著,但氣焰明顯矮下去了一截。老三卻依然不饒,火爆脾氣簡直要燒起來,上前一把揪過伽羅就要毆,許稷瞬時相攔:「住手!」

    「找死是吧?別以為你是大周人我就不殺你,老子看到你這樣的叛徒就來氣!」

    他正要打許稷與伽羅,達昂霍地上前護住。

    許稷站直:「放了他們。」她側過身看向上首的老大:「我留下。」

    「哦?」那老大淡淡看她一眼,她身形實在單薄得可憐,卻偏偏套著寬大的西戎男裝,頭上盤起來的發竟然是花白的。

    「老大你要真放了他們就——」

    老大卻打斷了他:「費力抓來了就這麼放掉,沒得半點好處的確顯得我有病。」拍了拍手裡的灰看向許稷:「你能給我什麼好處嗎?」

    許稷臉上沒什麼血色,奔波讓她看起來更瘦:「我給你做火藥。」

    「放屁——」老三瞧不起人的勁瞬時又冒了上來,老大卻伸手示意他閉嘴。

    老大之前一直在低頭鼓搗,就是想做出個像樣的火藥武器來,可怎麼也弄不成。許稷不僅看出他在折騰什麼,更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煩和焦慮。

    這是個觀察力一流的傢伙。老大瞬時對其刮目相看,竟是起身笑著看向許稷:「我承認你很厲害,不過可別騙我!」

    「放他們走,走了我自然給你做。」

    「好。」老大十分爽快,無視旁邊老三的抗議,立刻兌現承諾。

    「許——」伽羅將「娘子」二字生生嚥了下去,因許稷一路話極少,她並不瞭解其過去,但這會兒卻突然說連火藥也會做,實在教人心裡沒底。

    「不用擔心我。」許稷轉回身,看向她道:「同你阿兄回西戎吧,這一路當真太感謝了,許某無以為報,來生定——」

    「不要這樣說。」伽羅往後退了一步,又深深彎腰,沒底氣地說:「倘若沒有戰事,也不會這樣……」她直起身:「請你珍重,一定要好好活著。」

    她說罷頭也不敢回,逕直就跟著達昂出了門。

    「瞿兄不走嗎?」許稷看向杵在原地的瞿以寧。瞿以寧看著伽羅的背影愣了愣,回過神來說:「我與許君一起。」

    瞿以寧說這話的時候也沒多大底氣,但能將恩人兄妹安全送走,他就已經很知足了。

    老大果然揪著許稷配火藥,瞿以寧則被丟進黑屋子裡關著。

    許稷照以前成功的試驗將配方弄出來,為了安對方的心,甚至將圖紙也早早畫好,至深夜,老大才放許稷去睡覺。

    許稷餓得忍無可忍,伸手要了兩塊餅,回了黑屋子。窗子狹小,連月光也吝嗇,室內十分昏昧。瞿以寧冷得縮在角落裡發抖,許稷將餅遞過去:「瞿君沒有信心嗎?」

    「不知道。」瞿以寧實話實說,「某隱約覺得許侍郎身上有無窮本事,但還是……」

    「我已不是侍郎了。」

    「不,大周還在。」瞿以寧執著地說,「胡賊不過是作亂一時。」

    許稷點點頭,示意他將餅接過去:「已經冷了,請將就吃吧。」

    瞿以寧沒什麼胃口,但為了活命仍然將乾巴巴的餅嚥了下去:「神策軍餘部當真會在沙州嗎?」

    許稷沒做聲,半晌,她才道:「我會找機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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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總是長得要命,次日天還沒亮,許稷就被抓去繼續搗鼓火藥,經過幾番折騰,她弄出了幾隻小火炮。

    土匪老大眼都亮起來,拿過火炮分外激動道:「正是這個!太厲害了!」

    許稷低頭擦手,聞得這話忽然警覺地抬起頭來:「正是哪個?您之前見過這樣的武器嗎?!」

    「當然見過,縱火、唬人無所不能,簡直是絕妙之物!」他沉浸其中,「得了這個,就再不怕與西戎兵交鋒了,來一次我炸一次,嚇得他們不敢再染指瓜州!」

    「請問是在哪裡見過?」

    「肅州邊界,神策軍餘部打駐紮肅州的西戎軍時用過這個,可惜物資撐不住,最後只能撤了,不然肅州早啃下來了。」

    「撤回哪裡?」

    老大警覺看向她:「你問這個做甚麼?」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你莫非是倖存的神策軍將?」

    「不,某只是隨口問一問。」她拿過火炮,瞬時岔開了話題:「天晴乾燥,不若出門試驗一番。」

    「好!」老大連忙應道。

    許稷拿著火炮走出門,西疆的風乾燥寒冷,但她心頭卻騰起熾烈的希望。

    縱然土匪老大沒有說是在哪裡見過,但既然打到肅州,便意味著,神策軍並沒有在涼府時全亡。

    他一定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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