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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2章 七二滿簾風 文 / 趙熙之

    王夫南等這一刻等了太久,哪怕許稷只是淺嘗輒止。

    他錯愕過後正要開口,許稷卻伸指按住了他的唇:「別說話。」她面上一派沉靜,冰冷的一雙手卻下移探進他的袍子裡,繞開中單貼上了他的皮膚。忽然獲得的溫暖讓她一直緊著的眉頭瞬時舒展,而另一個被凍得忍不住要打顫的傢伙也只能面不改色地死扛。

    好在他很快就不覺得這忽然伸進來的手冷得突兀,而許稷也正色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她忽然垂眸:「我的心意,我也清楚。」復抬起頭看向他:「我不喜歡拖泥帶水,但是有一點——」

    王夫南等她下文。

    「與我同行,我只能允諾在有生之年,我的心不會變,除此之外,我能給你的非常少。」她無法成為合格的宦門夫人,甚至以女子身份行事也不行,更何況她還要在這風浪不息的混沌宦海前行,會不會翻船、會不會淹死……一切都是未知數。

    允諾一生一世白頭偕老這種話,對他們來說都太輕率了。

    「足夠了。」王夫南說。

    因他能給的也未必會比她多。姑且不論行軍打仗總有意外,就算沒有死在沙場上,也未必能一生無虞。倘若因為這個就畏首畏尾,怕自己遭遇意外對方無法承擔,那麼再好的心意都只能收拾收拾扔進曲江池餵魚。

    眼前這個他等了二十幾年的人,奇跡般地出現,頑強植株般活到現在,如今還能將手挨近他取暖,就已經值得萬分慶幸。

    許稷手往上移,按住了他的心。仍是那樣熾烈,隔著皮膚能輕易感受到它的有力跳動,她不再懼怕接受這顆心,哪怕燙手她也想要收下。

    彷彿各自都獲得了勇氣,此刻外面的風雪似乎也算不得什麼了。

    她沒有著急收回手,於是王夫南按住她的手,看著她滿臉疲色道:「倘若吃掉我能讓你恢復力氣,那麼就請毫不猶豫地吃掉我吧。」

    許稷跪坐著直起上身,卻是低頭繼續方纔那個沒有深入的吻。他唇形好看,唇瓣也柔軟,回應堪稱溫柔,與在高密酒醉後那個吻不同的是,她想更瞭解他更多,而非當時一味理智的推拒。

    炭盆裡木炭燃燒發出輕微聲響,朔風呼嘯,兩個老大不小的成年人卻在親吻一事上糾纏不清,臉紅心熱地妄圖將對方吃掉。

    燭火燃盡,許稷停了下來,額頭抵著他,氣息不定卻非常疲憊地表達了自己想要休息的*:「太累了,我想要睡一覺。」

    從東都到這裡,兩天裡她沒有合過眼,等憤怒和亢奮勁頭過去,就只剩下獨自吞嚥的疲倦。好在,還有另一個人在,她覺得安心了許多,像是有了可以囤放倦意的居所,並且也樂意接受對方的疲憊。

    王夫南察覺了這一點,且深以為今日並不是甚麼水到渠成的好日子,容她挨靠著休息了一會兒,竟將她抱了起來,回應的語聲低低柔柔:「那就睡吧。」

    兩人同室處過,甚至抵足而眠過,如今更是將那一層距離移開,並枕而眠。簡榻薄被冷褥,是真正的寒舍,但能分享體溫,躺下來的一刻覺得可以安心到馬上入眠,這些簡陋就都無所謂。

    許稷難得溫暖地睡了一覺,醒來時手腳竟都是熱的。王夫南仍在睡,面對她側躺著,將她的手收在胸前,於是她睜開眼,就恰看到他的臉。

    外面天色已漸漸明朗,雖常參已經停了也不必大早上趕去上朝,但許稷還是得起來了。她想了想昨晚的事,也並沒有覺得自己衝動。她於是抽出手抱住他,好像要將心中積欠多時的想念填補起來,直到覺得胸膛中滿了一些,這才喊他:「該起來了。」

    王夫南裝死不動,察覺到她鬆手,反擁住她,兩人沉默地這麼待了一會兒,許稷說「來不及」了,才從那懷抱中逃開,下床利索地套靴穿衣,又迅速出門打水洗了臉,竄進屋內卻見王夫南剛起來。

    她將手伸進他衣服裡,臉色慘白,聲音都像是被凍住了:「冷死了,外面都是雪。」

    王夫南適應了那冷手,說:「那你再捂一會兒。」

    「不了,我要趁早去太府寺。」她抽出手低頭哈氣,拿過架子上的大氅:「不與你一道吃早飯了,我回公廚吃,走之前帶上門。」

    她說完披上大氅急急忙忙出了門,踩著積雪往北邊的安上門去。

    暴雪終於停了,長安城的百姓卻被滿城積雪愁壞,幾乎都是坊門還沒開就出來鏟雪通路,只有小孩子們不明白這大雪帶來的麻煩,反而沒心沒肺地玩樂,像百姓無法懂朝堂裡明爭暗鬥。

    平康坊昨晚死了人。妓館的僕人將積雪鏟開,才看到積雪下一灘灘的血跡,於是慌忙報了官。而昨晚夜宿平康坊的右神策軍將領們在早上碰頭時,也互相問道「咦,中尉人呢?難道昨晚冒雪回去了嗎?」

    一群人尚不知發生了何事,走到南曲見萬年縣衙差和平康坊僕人堵在巷子裡,上前一問才知昨晚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時,坊內出了事。

    有人心中騰起不好預感,那萬年縣衙差為穩眾心卻說:「誒,指不定是阿貓阿狗的血,散了吧,都散了吧。」

    「放屁,阿貓阿狗能有這麼多血?」一孔目官罵道。

    衙差不想和當兵的打交道,於是弓著腰低聲說:「倘有打鬥樓上必能聞得動靜,某去問問。」言罷就溜了個沒影,一眾路人也因覺著案子沒什麼大爆點遂也紛紛散開。

    十幾個右神策軍將領也沒心沒肺結伴去吃早飯,有一人卻說:「昨晚怕是喝大了,頭暈,我先回去了。」

    說話那人正是右神策軍中護軍曹亞之,作為僅次於護軍中尉的領官,同樣是由宦官充任,曹亞之是個不折不扣的閹人。

    他當真是回府去,但腦子卻清醒得很。昨晚那場廝殺打鬥發生時,他就在樓上,悠悠閒閒聽伎人彈唱完了漫長的出塞曲。

    昨晚那收尾,他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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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稷回公廚潦草吃了早飯,出來後瞥見凍得瑟瑟發抖的李郎中:「冷嗎?」

    李郎中在風雪裡昨晚站到半夜,後來被凍暈了還是被庶僕扛進去的。他為表忠心,不要臉地說:「下官本想等到侍郎回來的,後來凍暈了才……」

    「我說讓你等你便等嗎?」許稷看也不看他,「這種話倒是聽得進去,那我讓延遲交太府寺的事為何聽不進去呢?」

    她語聲不高,但無疑是朝李郎中狠狠打了一拳。

    李郎中忍凍吹風想要一表忠心,卻反被她拐彎抹角罵了一頓,連許稷身後的兩個書吏都看不出他已失勢,不再對他唯唯諾諾,反而是昂首挺胸從他面前走過,跟著許稷往太府寺去了。

    太府寺少卿早就料到許稷會來,竟是稱病告假索性在家歇著,但這並不妨礙許稷查賬。度支雖不能直接越過太府寺動左藏庫,但對太府寺的出納仍有審查權。許稷沒有讓御史出面,因她打算順手將鹽鐵司與太府寺之間的出入賬也一併看了。

    主官都不在,太府寺一群小吏就任由許稷拿捏,賬簿更是悉數奉上,毫不保留。

    許稷帶著度支書吏迅速翻著今年鹽鐵每月的入賬,到收尾時忽聽得公房外面有人跑了進來,壓著聲音四處宣揚:「楊中尉死啦!」

    許稷霍地合上手中簿子,對面倆書吏愣了一下,抬頭看她,她卻又翻開簿子將餘下的賬看完。

    外面的議論從「怎麼死的?」到「真的是謀逆嗎?」,知情者則一一道來:「說是昨晚在平康坊,陛下派出北衙的人去捉楊中尉,沒想到楊中尉畏罪自盡了!一刀扎心啊,死相很慘哪!」、「沒錯就是謀逆啊!還記得魏王嗎,說是魏王在河北悄悄募兵策劃謀反,楊中尉與之有勾結哪!」

    「魏王?」、「正是魏王!如今通緝令都下去了,魏王有謀逆之心,見之格殺勿論。現在一眾人大概都忙著與魏王撇清關係吧!」

    許稷合上簿子收了書匣,對面前兩位書吏道:「速收拾好了出來。」於是走出門,對太府寺小吏道:「簿子都收了吧。」

    小吏應聲止住議論,忙進去收拾簿子。許稷埋頭出了太府寺,拐進安上門街,步履匆匆往安上門走,到處是雪氣,許稷鼻子都凍得麻木了。

    風迎面湧來,她思路也終於理順。

    好個一石三鳥,楊中尉、魏王、與魏王有牽連的老臣,只要沾上或許就避不開被清洗的命運。

    她甚至跑了起來,希望王夫南還沒有出門,希望能將此事速告知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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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和殿內,馬承元仍與小皇帝下著千篇一律的棋,他道:「陛下,楊中尉一除,右神策軍不能無首啊。」

    小皇帝不想說話。

    馬承元就說:「陛下認為誰能挑起右神策軍護軍中尉的擔子呢?」

    小皇帝搖搖頭,小心地說:「朕不知道。」

    馬承元落下一顆棋:「將曹中護軍喊過來問問看吧?」

    「曹中護軍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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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稷跑到太廟西邊時,猛地撞見了王夫南。

    王夫南握住她的肩,她深吸一口氣,抬首道:「出事了,楊中尉、出事了。且魏王也……所以……」

    「我聽說了。」王夫南神色凝重,顯然已思忖過其中陰謀。他伸手順了順許稷後背,在許稷喘氣的同時,忽然想到一個人,他聲音表情均是冷淡:「是曹亞之。」

    作者有話要說:

    船快了,但眼下還操之過急。希望第一次有個好環境好心情,現在烏糟糟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但可以展現一下許稷的另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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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非常感謝大家,全部都收下了,頓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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