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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第善惡 文 / 錄仙

    夏君妍聽著果然西瓜也沒心情吃了,拿了帕子擦擦嘴,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仔細些說?」

    小玉道:「今兒我去書院給我大哥送東西,大哥知道我在你這裡做事,便與我說了幾句。我這才知道書院那邊都在傳你的小話。說你出身鄉野,性情粗俗不堪。自從得了你爹娘留下的銀錢來鎮上開食鋪後,又整日與些粗漢打交道,名節毀的一塌糊塗。因陳夫人性好兒,讓你去幫廚,結果你就賴上了陳夫人,希望能進她辦的女學,給自己鍍層金,也為以後出嫁做打算。這鎮上要去女學的小姐們,與書院的那些哥兒們都是帶著親,家裡打發人去送東西時也就知道了,鎮上各家的娘子這才急了,擔心你去了女學連累了各家的小姐們。」

    夏君妍微微蹙眉:「你大哥對這事是怎麼看的?」

    小玉哼了聲,小手叉著腰,為自家大哥壯聲勢:「我大哥自然是不信的。他那腦子裡裝的都是夫子的教導,整日裡說的都是什麼君子,什麼慎獨……只是我哥也說了,人言可畏,如今鎮上各家娘子都出了聲,就算你與陳夫人交好,她也不能為了你一個得罪所有人。說是讓你避一避,等風聲過來,再回來也一樣。」

    夏君妍抬頭看了一圈,大家安靜的都望著她,等她拿主意。夏君妍略頓了頓,笑道:「你們怎麼看?雖說我是掌櫃,但這鋪子也不能算是我一個人的,大家都指著這鋪子的進項來過日子。」

    「姑奶奶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姑奶奶要是覺得那幾家娘子礙眼,我這就帶著兄弟砸他家門去!」錢貴早就聽得滿臉怒氣了,此刻手上也多了一根擀面杖,說話間就要出去衝鋒陷陣一樣。

    姜小蓮一直都在大家面前減少存在感,此刻見夏君妍看到自己身上來了,思量了片刻,輕聲道:「陳夫人並未對掌櫃的提出女學一事吧?」

    夏君妍點頭。她去陳府的經過早就和大家說了,這種大事她一般都不對大家隱瞞。

    姜小蓮立刻道:「散佈這場謠言的人就是為了將掌櫃的趕出鎮上,如果掌櫃的走,恐怕就是如他們的願了。」

    「對!」錢貴難得給了姜小蓮一次好臉色,「怕個甚!不就是一群老娘兒們小娘兒們嗎!打幾拳就老實了!」

    小玉一把將他給拽到凳子上:「你別總打打殺殺,本來阿夏的名聲就不好了,咱們再這樣衝動,豈不是真的落人口實。」

    錢貴撓了撓頭,咋咋呼呼的坐回原位,雖然知道小玉說的有理,但他們本本分分做生意,憑什麼要被這樣潑污水啊!

    夏君妍見大家都說了一圈了,也約莫知道眾人的意見。便道:「這麼說咱們就繼續開門做買賣,不退?」

    「不退!」錢貴大手一揮,退個球啊!

    夏君妍被他這義憤填膺的模樣逗笑了,端起碗喝了口酸梅湯,說道:「但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呢?」眾人一愣,只聽她繼續道:「各家娘子拿自己的閨女威脅陳夫人,可不管他們威脅還是不威脅,我原本就不去女學的。而且我的名聲就不怎麼好,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小玉和錢貴一愣,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倒是姜小蓮很快反應過來,回道:「掌櫃說的有理。只是有一件事很重要,一旦掌櫃的不去女學這件事由陳夫人說出來,卻是變味了。我雖來鎮上不久,但這位陳夫人說的話想來也是金口玉言,旁人不會知道是掌櫃的自己不去,而會認為連陳夫人都覺得掌櫃的名聲不好。」

    經過名人認證後的,夏君妍名聲有損的事則會從民間流言變成官方認定。

    夏君妍頗為驚訝。姜小蓮是個沉默的性子,所以大多時候連她都不知道這丫頭整日裡除了幹活還會想什麼,此刻見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便鼓勵道:「你還想到了什麼?」

    姜小蓮見大家都看著自己,一時竟有些不習慣,越發謹慎。將心裡話來回過了一遍,這才張嘴說道:「陳夫人雖然尊貴,但到底是才來雲安鎮。俗話說強龍壓不了地頭蛇,這麼多娘子聯合一起來,陳夫人也必須慎重對待。一旦陳夫人妥協了,掌櫃的就……」

    姜小蓮眉頭一直沒有放鬆,越分析越覺得夏君妍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這些娘子的家裡雖算不得是達官貴人,但都盤踞在雲安鎮各處幾輩子了。陳府雖尊,卻也要在鎮上生活,少不得就要與這些娘子的家裡打交道。為了夏君妍一個,得罪這麼龐大的勢力……姜小蓮實在不知他們該如何是好。也許就像小玉的大哥說的那樣,只能暫避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院中的氣氛一下子低落到了冰點,連錢貴都有些垂頭喪氣。說到底,還是他們掌櫃家裡沒人了,若是夏家還有兄弟姐妹,哪裡會由的人這樣欺負。

    小玉正要安慰幾句,卻見夏君妍依舊一臉輕鬆。似乎除了當初的劉五外,就沒什麼再讓她緊張的人與事了。

    夏君妍輕咳了一聲,打破了這低迷的氣氛。露出一個令人安定的笑容:「我就一個觀點,鎮上的娘子們不是鐵板一塊,她們愛女心切,才被流言暫時蒙蔽了雙眼。」

    夏君妍自覺自己做人還不是那麼失敗,能讓整個鎮子的娘子們都恨了她。只因眾娘子對她不熟,被一些有心人誤導後,才鬧了這麼一出。流言雖然難以查到源頭,但只要想想她若離開雲安鎮對誰最有利,這事的幕後黑手也能猜個□□不離十了。在這鎮子上與她有仇的就兩家——舅母柳氏,周記的李春娥。

    但李春娥並沒有適齡的閨女去女學,看起來似乎對柳氏最有利。但李春娥還欠著她的銀子,她若灰溜溜的走了,李春娥這筆銀子也省了。

    小宴上所有娘子的名單夏君妍早就謄抄了一份,李春娥與柳氏都在名單之上。其他的各家娘子與她都是泛泛之交,比起她這個剛來鎮上的陌生人,娘子們自然對早就相熟的李春娥和柳氏說的話更信些。

    夏君妍覺得自己都能想像到當時的場景。在一個不經意的談話,李春娥或者柳氏談及了當日在陳府掌勺的她。又說了一些她一個女子冒頭露面的開店子,也不顧及什麼,還招了一個從賭坊裡退下來的夥計,最近招的雜役連對方爹娘都惹來了。

    夏君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行為在這個時代算的上是異類,哪怕沒有李春娥和柳氏的有意引導,她都和這個時代裡「正常」的姑娘們完全不同。除非有一天,她懂得將自己的本性藏起來,讓自己與周圍徹底同化,否則她將會與這裡一直格格不入,夏君妍有時候都在想,她算不算是這裡的非主流?在那些人眼裡,其實她是一隻「猴子」吧?

    而人們對待異類總是苛刻的,看不順眼的。所以無論是陳府的下人,還是鎮上的娘子們,除非她們能有時間對夏君妍有深入的瞭解,否則都是憑自己先入為主的印象,自然會覺得夏君妍是個……不賢良的女人,與這個時代對女性的主流要求相違背。於是一切順理成章,李春娥或柳氏只要通過一些渠道放出風聲,各家娘子便會急了。這次的局可謂是精心準備,步步為營。

    可是千算萬算,她們還是算漏了一點。——對於名聲,夏君妍從不在意,再糟糕又如何,她又不是和那些閨閣的小姐們打交道。

    夏君妍坐在書桌前,看著陳夫人送給她的書和字帖,心情頗為複雜。陳夫人是這個時代裡少有的心中有格局的女性。她辦女學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原本不該被她所拖累。穿到古代來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她家門口荔枝五塊錢一斤,楊貴妃都吃不到這麼新鮮的荔枝好麼!更何況周圍還都是那麼多將三從四德奉為金科玉律的人!三觀不同連談個戀愛都很痛苦,個人的三觀和整個社會的三觀都不同了,夏君妍好想撞牆看自己能不能在穿回去……

    夏君妍枯坐了一下午,從書架的最裡端,將莫如深送給她的那一盒紙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張出來。這段日子以來她都有練字,雖然還是難看,但比起之前那狗爬還是進步的不少,畢竟她起點低,基數小。

    裁了紙,研好磨,一筆一畫,寫的格外認真。不過短短數語,卻寫了有半個多時辰。裝好信封,夏君妍對大夥兒交代了幾句照常做生意後,便往陳府走去。

    而陳夫人也正愁眉苦臉,——怎麼好端端的就變成這樣了。

    「夫人莫要唉聲歎氣,依為夫看,夫人原本也不打算讓那夏掌櫃來女學,說出來也無妨。」陳夫子一直對辦女學這種事不置可否,這都是陳夫人一個人閒著無聊鬧得玩的。

    陳夫人又歎了一聲:「我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可一旦我說了,保不準旁人怎麼去看那夏丫頭。」

    陳夫子輕鬆道:「無風不起浪,若非這夏掌櫃太出格,旁人也不會拿她當做洪水猛獸。夫人又何必自尋煩惱。」

    瑞珠輕聲走來,在陳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陳夫人一愣:「她……來了?」

    陳夫子問道:「誰?可是那夏掌櫃?」

    瑞珠福了福禮:「回老爺,夫人,是夏掌櫃,說是有封信要給夫人,現在人都在府外。」

    陳夫子笑道:「看來這是要為自己辯白了。要我說,夫人還是不要見了,免得又惹上一堆麻煩。」便對瑞珠道,「把信收好,人就別進來了。」

    陳夫人想了想,也覺得自己最近還是避嫌為好。流言說的就是夏君妍賴著她,若是將人請進來,指不定又要被說成什麼樣,便道:「就照老爺說的做吧。」

    陳夫子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莫要焦慮。

    「書院哪有那麼容易就辦成的,更何況是女學。」陳夫子緩緩道,「這世上女子大多居於後宅,多唸書還不如教她們持家之道,反而讓這鎮上的娘子們放心。這裡只是一小小的縣鎮,並非州府京城那樣的繁華之地。」

    陳夫人被他說得一腔熱血頓時涼了一半。等瑞珠將夏君妍的信遞來後,也沒甚心思拆開了。反而是陳夫子拿了來,說道:「好歹你也是送了字帖給她,讓為夫看看這位夏掌櫃的字兒練的怎麼樣了。」

    陳夫人搖著團扇,只覺得累極,有氣無力道:「你看吧。」

    陳夫子笑著拆開信封,信是對折的,頭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雪白的紙,剛將手放上摸了一下,陳夫子臉上的笑頓時僵了,連忙將信打開,看的不是字,而是看紙!

    「澄心堂紙?!!」

    陳夫子驚的從踏上直接跳了起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而那雪白的紙上寫著兩行字體無比彆扭的小字:

    ——「鄉人皆好之,何如?」

    ——「鄉人皆惡之,何如?」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晚上9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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