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沉默的廢都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柯特背負著莉琪在廢都的大道上奔跑，沿途所見的一切在他的眼前似乎組成了一副世界末日的風景。*
寄居著住民的灰色立方體早已分崩離析，昔日滿是路人的商貿區，如今也只剩下裂開的石板與結晶化的材料。整齊橫列在大道兩端的石柱幾乎全部都殘破地橫倒在路邊，只餘下幾個還孤獨的駐守在原地。
無力的月光投射到了衰敗的大地上，將一切鍍上了它鮮紅的色彩，恰如同將死者雙眼流出的血淚一般。從不遠處湖畔蒸騰起的霧氣似乎飄蕩到了附近，能夠嗅到空氣中有一股銹蝕金屬的氣味。
彷彿從冥府中吹出的寒風席捲大地，讓堆積在殘存遺骸上的灰塵不斷顫抖。隨著陣陣寒風無情的肆虐，廢都的角落裡傳來斷斷續續瀕死的絕叫——這不過是空穴中的迴響。在街道中堆積的纍纍殘垣斷壁之後，光影勾勒出一張紙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可惜它們終究也只是陰影玩弄把戲。
一切都被徹底的摧毀，昔日居民精心構築的造物被時間風蝕，恐怕連最後一個死者的魂魄都已經**消亡。這座龐大的城市就像一塊仍在潰爛的瘡疤，遺留在這個已經死亡的世界的屍體上。
灰白的塵埃裡只剩下文明的枯骨，可是所剩無幾的殘骸都如此巨大，柯特有些難以想像其全盛時期的景象。生活在這個城市中的居民大概都是有著相似程度的體格，所以才會在此建立起如此宏偉的城市。
尤其是那些拔地而起的高大石塔。每一個都是堪稱地標的存在。
「偉大之城卡佩拉提斯，最光輝最榮耀的王之居所。」柯特又想起了威金亞斯教典中描述千柱之城的話語，一邊騰躍一邊低聲念誦起來。「巨人屈從於王者的麾下，為歌頌偉大的王者而建立千之石塔。」
威金亞斯教派與唯一神信仰的聖主教派不同，它是以太陽崇拜為中心的教派，而在作為最高神的太陽神之下還存在有許多次級神管理其他的事務，因此神話中不乏一些次級神之間的矛盾殃及凡人的存在。
但被稱為「千柱之都」的卡佩拉提斯並非毀於次級神的爭端，而是在太陽神的震怒之下化作了灰燼。
據那長篇的敘事詩記載，那個國家是當時世界上最繁榮的國度。千柱之都卡佩拉提斯的每一個角落都在彰顯著這個國家的富強。用黃金雕飾的磚塊鋪滿街道，從泉水裡流淌而出的則是芬芳的乳液……恐怕一個人所能想到的一切溢美之詞都被寫下那篇敘事詩的人用來形容那個城市。
用那些詩句的話來說，就是這個城市因為得到了太陽神的無限二重才能繁榮到那個地步。但居住在其內的居民卻沒有一點應有的價位之心。他們不僅信奉邪惡的「偽神」，國王還企圖建立高聳的黑色巨塔來顯露自己的威嚴，讓那些不願意服從自己的人民只能跪倒在地上奉他為神。
於是神罰便這麼來了——國王為了彰顯自身力量的高塔變成了吸引惡魔的道標，來自異界的怪物接二連三出現在都城中。
威嚴的榮光在一夜之間全都退去。最偉大的都城也被敵人攻陷。幾乎是眨眼的一瞬。所有黃金都變成了毫無價值的石頭，曾經芬芳的泉水也變成了散發著惡臭的毒藥……就連城內的居民都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真是可笑。」
被背在背上的莉琪嘴上說著好笑，但語氣裡卻根本沒有絲毫笑意：「先將一個地方描寫得美麗繁華，然後用『神』的手將這裡化作灰燼……這不是那些神棍最喜歡的招式麼，無非就是得罪了哪個神的區別而已。要我說，如果真的有這些『神』的存在，那所有的『異教徒』都要變成碎片了。」
柯特不在乎這些人的宗教信仰，但若有一個宗教能夠讓不相信的人全都滅亡。世界上也不至於有這麼多宗教類別了。再仔細想想，敘事詩的詩句確實如莉琪所說。對城市描寫的內容都過度誇張了，完全感覺不到一點真實感——或許這個事件本身只是一個自然災害，毫無防備的居民大半死去，剩下的也逃離了那個城市。
那這個城市原本的居住者是為何消失了呢，若也是因為不可抗力，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相信過自己逝去後的景象。
無論是人類或是其他的文明物種都曾經想像過自己「滅亡」後的世界，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宗教。他們以末日到來後的世界作為宣教的要點，宣揚只有信仰自身教派的神明才可能在終末中得到救贖。
這便是所謂「終末論」的存在——明明是會產生恐慌的存在，但這詭異的想法卻從來沒有消失過。恐懼源於未知，正因為人類恐懼著一無所知的未來，所以才試圖用自己的辦法對其加以理解於是這樣的行為也許就是終末論的成因。
在柯特印象中，那個世界已經經歷過多少次「末日」了呢？從很久以前開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些自稱預言家的瘋子發表一些「世界末日會在哪年哪月哪日發生」之類毫無根據的言論。
在這些關於「世界末日」的預言裡，世界已經被他們不同的辦法毀滅了個遍。更讓人感到無奈的是，每一個「預言」被事實顛覆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其他人冒出來發表自己的最新發現。
有時候柯特都想要佩服那些傢伙的想像力了，如果那些預言學派的法術士把精力投到更重要的地方，成就絕不會只有這些荒誕不經的無稽之談而已。可是他們就像被精神法術控制了一般，沒辦法用語言交流。
可是無論哪些派別的宗教家或是以星相學家為代表的預言家如何大肆宣傳，兩人生活的那個世界卻始終沒有迎來終焉。沒有從天而降的魔王，也沒有砸向地面的巨大隕石……沒有任何東西帶來末日。
也許對於某些不滿生活的人來說，將整個世界加以「重置」是非常有魅力的事情。可是無論如何，只要生命還在延續，生活便要在繼續下去，雖然在平淡中會有起伏，但還不至於毫無道理的面臨終焉。
若是以個人感情來說，柯特本身是相當討厭因為不順利就怨天尤人的。雖然諸多不順，但最重要的事物依然沒有被奪去——既然「生命」本身還掌握在手中，那一切都是可以得到改變的。
自暴自棄，甚至希求終焉……簡直沒有比這更加愚蠢的想法。或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才讓他更加覺得從那些自稱預言家口中所吐出的「終末論」都是一些無稽之談，完全不值得投入多餘的注意。
然而這裡的廢土卻給了他一些難以言說的感觸，如果真的有所謂的「末日」存在，那麼無論什麼人做什麼事都沒有作用。不是危及一群人或者一個地區的災難，而是能夠將世間一切全部摧毀的終焉。
「可能這個世界已經無數次面臨毀滅，但是總有一些『英雄』在我們不知道的角落裡拯救它於危難也說不定。」柯特猶記得幾年前莉琪曾經這麼說過，她那時似乎還在沉迷時興的流行小說。
確實，世界上是存在非凡者的——以肉身達到了非人的強度，僅憑著個體就能夠與數十乃至上百的敵人為敵。不同的種族會用不同的名號稱呼他們，至於人類則是將達成超人偉業的他們冠以「英雄」之名。
柯特過去並沒有和成為「英雄」這個等級的人交過手，因此對這些天選之人並沒有明確的認知。但是如果有人問他是否認為英雄能夠阻止毀滅世界的危機，他絕對會毫不遲疑的給出否定的答案。
眼前的廢土也許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是面對「世界」這個規模的危機，個人的力量再怎麼強大終究是徒勞的。不——不用這個規模，光是那些人皆謂之天災的怪物，都沒有任何英雄能夠成功的擊敗它們。
死與絕望……連這些都不會留下，殘存於眼前的只有無盡頭的空虛，在悠久的寒冷中一切都會消散於無。眼前的殘骸可能是這座古城最後的遺留，若不是它實在過於巨大，恐怕早就被灰燼所掩埋了。
不久之前經過的廢料堆看來是一處集市的廢墟。崩裂在地上木材和編織物全都變成了散碎的結晶塊，那些構築出邊牆的石材則勉強留下了些許輪廓——毫無疑問，波及全城的災難自然也摧毀了它們。
隔著厚重的灰燼堆看過去，在那堆積如山的殘骸堆裡似乎有幾個與眾不同的結晶塊，在月光下反射出流麗的光彩。僅僅是大小就已經超過了柯特的腦袋，不知道還沒有被轉化之前是些什麼物件。
「不必查看了，那些東西上面沒有任何魔力的感覺……沒有魔力的結晶體，說白了也不過是些裝飾品而已。」莉琪瞟了一眼那些大塊的結晶，隨即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加快點腳步吧，差不多就要到中央塔了。」
抬頭看去，黑色的高塔聳立在街道盡頭的山坡上。如果是此地居民，的確用不了多久的確就會走到中央高塔的下方——然而對兩人來說，大概還有一段漫長的旅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