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幸與不幸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公平」可言,這一點少年很早就知道了。
有的人天生就擁有超凡的能力,他們通過學習讓天賦開花,就可以掌握那些名為「法術」的力量;有的人一出生就一無所有——甚至連父母的身份都不甚明瞭,無力的他們只能在城市的最底層掙扎求生。
對少年以及他身邊的人來說,命運是無比吝嗇的。也許它的確給了人們一個機會,但是這彷彿只是為了它盡興惡作劇而存在。
僅僅是想要活下去就已經相當不容易了,少年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十多年中,他就已經見過比同齡人多的悲歡離合。他與他那些生活在貧民窟中的同伴每天都要為了生計而不斷努力,飢寒交迫是再常見不過的日常。
只有那些毫無良心的血汗工廠才會接受這些來歷不明的貧民的工作,而他們中大多數人甚至連成為流水線上一個齒輪的機會都沒有。等待他們的只有成為乞丐、盜賊、拾荒者等這些骯髒而被人鄙視的身份。
在艱難的每一天中,生活以外的東西逐漸在每人的心頭生根發芽——其中之一就是被廣泛傳播的聖主信仰。也許是因為現實過於艱難,精神上信仰逐漸成為了支撐貧民窟中每一個人的力量。
這也許要得益於居住在那間小布道堂裡的傳教士,沒有人知道這個瘦削的修道士是從哪裡來的,但是他隔三差五總會為他們帶來些許物質上的幫助。就算是乾巴巴的黑麵包和兌了水的牛奶。對貧民窟裡的居民都已經是一頓豐盛的大餐了,隨著補足而傳達的傳教總是讓人樂於接受的。
每個人都有獲得幸福的權利,既然已經被神賦予了「生」的概念。那麼無論每一天是消極還是積極,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只有忍耐了**上的折磨而沒有墮落,凡人才有抵達聖主御座前的機會。
少年不知道傳教士所講的是真是假,因為他們連進入教堂聽那些高高在上的司祭講經的機會都沒有。既然這位送東西來的傳教士告訴了他們這樣的教義,不識字的貧民們也只能選擇相信他的說法。
畢竟他們大多不在乎聖書中說了些什麼東西,貧民們只在乎在他布道結束之後會分發給每個人的食物而已。比起記錄在聖書裡的那些陳詞濫調,他們更容易被那些能夠填飽肚子的東西吸引。
生存在髒亂的窩棚裡。被貧困潦倒的生活所包圍。沒有什麼能算得上是「好」的事情,而偶發的一點小小意外,就會讓他們自暴自棄……對沒有力量的人者無情又不講理。這就是他們所處的世界。
自己不過是個連無權無勢虛弱貧弱的普通人都不如的存在——少年本來已經接受了這一事實。可是他依然不願意維持這樣的困頓,忍不住想要反抗這樣的命運,擺脫只能在貧民窟中生活的事實。
如果是為了改變現在的生活,他願意付出一切。
所以當那個一直幫助他們的傳道士將蛇形匕首交到他們手中時。他毫不猶豫的選擇聽從他的指示——將那些罪孽深重的靈魂送往聖主面前接受審判。同時也為自己的未來打開一條新的道路。
現在少年回想起來,可能自己當時在接受這一指示的時候是懷有很重私心的。畢竟警備隊曾經多次為難過少年以及他的同伴,他們聲稱「為了城市的秩序」,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們的處境。
既然有足夠豐厚的報酬在等待,也有足以說動自己的正當性,那有什麼理由讓他不參加這次行動呢?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從傳教士手中接過了蛇形的儀式匕首,同時按照他的要求埋伏在固定位置準備襲擊。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會是一連串悲劇的開端,人有時候總以為自己已經做出了最合理、最正確的選擇。卻不知道自己其實走向了最糟糕的結局。如果讓他事先知道會有這樣的遭遇,他無疑說什麼都不願意這樣做。
今天絕對是他有生以來遭遇過的最糟糕的一天。沒有之一。就連幾年前因為偷竊失敗被警衛抓到了警備隊的地下牢獄中的那一天也沒有今天一天所遇到的事情這般糟糕——他幾乎快要絕望了。
可是他不能停下腳步,因為現在遭遇的是比柯特在追蹤他時更糟糕的狀況,稍微停下腳步有可能就要成為那些躺在布道堂內的屍體的同伴。雖然那些屍體的確曾經是他的同伴——在他們還活著的時候。
黑袍的法術士好整以暇的跟在他的身後,也許不如柯特那種時刻緊隨在後的緊張感,但是他的存在無疑讓少年感受到了非同一般的壓力。那些沾滿鮮血的黑鐵矛已然從屍體上拔出,慢慢的瞄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你何必逃跑呢?反正也不過是一時半會的事情。」他的聲音忽遠忽近,彷彿是直接鑽進了少年的腦袋裡,「你要知道我可是很忙的,在你這樣的老鼠蟑螂身上浪費時間,你打算拿什麼來賠償啊?」
黑袍的法術士嘴上說著自己沒有時間,但是行動上卻顯得頗有餘裕。他已經將這個貧民窟中所有人解決了,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叫花子的去向。眼前少年逃離的唯一機會只有衝出街區逃往大路。
少年沒有回答,他拚命用最快的速度遠離慢悠悠前進的黑衣法術士。事實上,他已經快哭出來了,只是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壓抑住了同伴們死於非命的哀痛,讓他比起痛哭流涕,更優先於逃跑。
如果少年能夠跑到大街上,那麼他就沒辦法在人群中大張旗鼓的追逐他——所以他當然不會給少年這個機會。附近的通路早已被封死,而少年來時的那條路,只需要簡單的幾個法術就堵死。
可能是這份隱隱約約的優越感讓他產生了幾分貓戲耗子的玩心。既然這個少年是最後一個待處理對象,那麼稍微花費點時間在他身上,讓他垂死掙扎一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就當是餘興節目好了。
他很喜歡看著人類在最後一刻希望破滅,懷著絕望而死去的場面——在他的眼中沒有比這更戲劇性的展開了。
有過這麼一種說法,人類……或者說大部分智慧生物都是殘忍的。他們對同族如是,對異族如是,對集體如是,對個體如是——只要這種殘忍有益於自身,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它作為自己的手段。
少年並不知道黑袍法術士的身份,他只是因為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場面而自覺的向著「可能安全」的區域逃亡。他們經常要遭遇意想不到的麻煩,如何擺脫這些麻煩正是底層貧民必須掌握的技巧。
於是他逃跑了,發瘋一般的運動者雙腿,他不知道自己如果停下,會不會因為從心底下深處的恐懼而陷入瘋狂。他突然想,如果自己真的將一切知道的東西告訴給那個黑色的少女,會不會有一線生機在前方等待。
無法拯救被肆意屠殺的同伴,也沒有辦法保護無力的自己……少年根本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指向何方。深刻的絕望籠罩著他,他已經想放棄了,也許在這裡結束掉生命,就能夠避免更糟糕的未來?
可是他依然想活下去,就算這個世界有各種的蠻不講理,各種的不公平,他都想活下去。既然已經被賦予了生命而存在,那麼就一定要咬緊牙關堅持到最後一刻——就算是老鼠蟑螂,也有活下去的意志。
所以他才會拼盡全身所有力量在繼續逃亡,悲運持續不斷的造訪著,他只能努力的向前跑,爭取活下去的機會。斷了後悔的念頭,全力以赴的面對「生命」……然後選擇走上自己希望的道路。
只有活下去才會有希望——逃離這片窩棚區的岔道就在眼前了。
「嗯,你幹得好。看你這麼努力的樣子,我都有幾分向放你一馬了,畢竟上面那些傢伙也沒有讓我一定要趕盡殺絕。」
黑袍的法術士不斷竊笑,猶如惡魔一般的聲音不斷在四周迴響,彷彿是在用最惡毒的言語在譏嘲著無力的少年。
一陣撼動地面的波動讓少年差點摔了一跤,黑袍法術士在不遠處釋放了一個規模不小的法術。於是就在少年的眼前,本應暢通的街道上突然豎起了一堵兩層樓高的土牆,阻攔著他繼續前進的步伐。
「所以我特地網開一面給你個機會……選擇自己的死法。」法術士狂妄的大笑,不緊不慢的逼近跪倒在土牆前的少年,「是選擇被法術一下子燒死,還是被釘在牆上流盡鮮血而是,還是其他的?」
來,快選一個吧——他的笑聲震動著少年的耳膜,恐懼的戰慄讓他別說站起來,就連說話都沒有辦法了。
就在這時,一個懶散的聲音插入了他瘋狂的笑聲裡:「說真的,我雖然見過不少喜歡拷問的人,但是像你一樣熱愛的還真沒幾個。這可不是一個值得誇耀的興趣愛好。米最好還是改掉它比較好呢。」
隨著話語的聲音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附近的房頂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