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狂熱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使用暴力可以解決問題，使用暴力也沒辦法解決問題；通過對話可以解決問題，通過對話也沒辦法解決問題。
問題——或者說衝突——在任何情況下都有可能產生。人與人之間，陣營與陣營之間……只要是存在對立的關係，那麼「衝突」就必然會存在。信仰異同、價值觀念、行為模式或者利益衝突，這些都是問題產生的原因。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各種形態的衝突都曾經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不同文化的不同個體相互交流幾乎必然會帶來衝突。而一旦這種衝突擴大化，最終幾乎就沒有任何一次能夠通過「和平」的方式解決。
如果這是兩個人之間，姑且還可以通過相對「溫和」的辦法調節矛盾。而若是存在於國家或者陣營之間，種種衝突在擺上檯面之後，矛盾也就越來越難以調和——最終，這樣的矛盾衝突往往會招致戰爭。
僅僅是人類這一族群之間就充滿了各種原因爆發的戰爭，人類其他的智慧生物之間更是不缺乏戰爭。從有文明以來，這個世界從未有一天安靜，他們用以自誇的「知性思維」帶來的副產物之一大概就是這些爆發性的「交流方式」。
掠奪與被掠奪、殺戮與被殺戮、侵略與被侵略……暴力的行為充斥在歷史記錄的每一個角落裡。激烈的衝突總會帶來暴力的肆虐，文明之間的交流更是屢屢伴隨著陣痛——無論最初的緣由是為了什麼。
相比於那些由各種原因導致的劇烈衝突，人與人之間的矛盾並非不可調和的。尤其是現在莉琪和這個少年之間的矛盾，她需要的只是關於「真視之眼」的消息，如果可以。她也懶得使用暴力。
莉琪有時候會怎麼想，問題的解決不取決於需要被解決的問題本身是什麼，大部分情況下只取決於產生問題的兩方對於問題本身所抱持的態度。就算一方擁有單方面的絕對優勢，衝突也不可能輕易的得到化解。
比如說現在這樣，明明只要選擇告訴莉琪一些情報就可以。但是他卻選擇了保持沉默。就算被拳打腳踢毆打得傷痕纍纍，他依然沒有鬆口，只是在用一種冷漠的目光凝視著拉開距離的莉琪。
祈禱文的內容即將宣告終結，她也停下了拳腳，空氣中的魔力在她的控制之下編製出簡單的治療法術，然後投射到少年身上。
「罪孽終將償還。善行會得報償，罪孽深重之徒將在終末時刻受到制裁，行善稱義之人則得以在光輝之中得到救贖。您的榮光永遠閃耀，讓逝者的靈魂得以安息，也讓受難者的身軀得到慰藉。」
儘管自稱厭惡這一宗教。但是莉琪在念誦那些祈禱文時所用的口氣卻比修道院中的老修士還標準，她甚至還按照標準的禮儀將手擺出複雜的姿勢，如果患上一身修道女的服裝，就算客串司祭都不會被人懷疑。
默默念誦出最後一點祈禱文，莉琪的手指發出了乳白色的微光。指尖微動，她將治療法術的微光送到少年被毆打出瘀傷的部位，那些被她自己填到少年瘦弱身體的纍纍傷痕一瞬間就被抹除了。
花十分鐘毆打造成的瘀傷，用治療法術只需要不到一分就可以治好。治療法術對於簡單的外傷相當有效。只是和消耗的魔力比起來稍顯昂貴，就算是戰爭中也很少出現讓法術士充當軍醫這種不划算的情況。
瘀傷散去，遺留的鈍痛感依然讓少年顫抖著。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痛苦，可是依然沒有辦法掩蓋住意志的光芒。他緊咬住牙，呼吸也有些紊亂，往往深吸了一次後會連續的呼出短促的幾口氣。
在莉琪最初開始用的語氣替他念誦聖書中祈禱文片段的時候，少年的神色浮現了有些許的動搖，但現在那一點微小的波動也徹底消失。在暴風驟雨般的毆打過去之後。少年的心緒也已經恢復了平靜。
他並不畏懼暴力，莉琪也不認為暴力可以動搖他的信念。生於底層的他應該很習慣被別人使用暴力欺壓。因此單純的毆打他並不能讓他屈服——雖然莉琪也不認為這個少年「屈服」了有什麼用。
「我真不明白你這樣是為了什麼？出於信仰，還是害怕說出情報會被『清理』掉？」看看少年身上的傷已經被法術治療。莉琪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我說到做到，只要你說出我想知道的東西，我就放你走——如果你認為這樣會讓你陷於危險之中，那我也可以找一些人為你提供人生保護。」
既然他們充當的角色是最低級的「消耗品」，真視之眼肯定不會讓他們擁有太多的情報在關鍵的時候捅自己一刀。莉琪並沒有打算從少年口中問出多少東西，只不過他的反應著實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顯然，雖然莉琪自以為開出了一個不錯的條件，但是少年卻並不相信莉琪說的東西，他喘了兩口氣，突然說：「你們這些傢伙口裡說出的『保證』就和狡詐的魔人一樣，每一個字都不值得相信。巴利亞河畔用優越的條件欺騙了伍德爾人打開城門，然後翻臉就把全城百姓屠戮殆盡。」
他忍耐著身上遺留的疼痛，痛苦的從牙縫中擠出話來：「嘴裡說的都是甜言蜜語，但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麼？我要是告訴你那些『情報』，沒有價值的我肯定會被處理掉吧。」
從他嘴裡吐出的話語是來自於聖書中的故事，一個自稱「伍德爾的囚人」的老者向四聖賢所講述的關於自己的城市被魔人攻下的事件。魔人用花言巧語騙取了伍德爾人的信任，然後毀滅了這個城市。
事實上，這應該只是個故事——可能被創造在人類和魔人矛盾衝突爆發的戰爭年代。在那個時候，居住在舊大陸西海岸附近及西海外大洋上列島的魔人們組成了聯盟，大舉侵略著人類諸國的領土。
也是在那個時候，魔人在信奉聖主的一部分人類國家中成為了惡魔化身的代名詞——他們雖然在外表上看起來和人類差不多，但是幾乎所有魔人都具有一些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這種力量寄宿在他們血脈之內，一些宗教人士還認為他們是人類與惡魔雜交產生的一種「充滿罪惡的生物」。
不過近些年來，經過各個學科的學者們的研究，基本上已經證實了魔人是和人類兩個種族具有很深的親緣關係，在基因片段上極為相似。
比起基本可以和人類分為兩個物種的古力紐斯，魔人只能算是人類種的一個亞種分支。二者在本源上都來自於一個祖先，只是後來走上了不同的進化路線，他們擁有的那一部分血脈讓他們在很多方面都比普通人類優秀。
在大多數**國家中的認識中，魔人早就不被看為是惡魔的使徒，帝國甚至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承認魔人移民的公民權。毫無疑問，出於某些方面的考慮，就算是作為世俗國家的帝國也要求中盡量將一些刻意詆毀魔人的故事沖聖書中刪除，現在也很少有人拿這些東西作為例子來說話了。
「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我知道的任何一點東西，就算你要殺了我也一樣。」少年抬起頭來看著莉琪，「罪惡會用各種手段迫使我們屈服，但是聖主的光輝會指引我們前進的道路——你就等著被終焉的烈火燒盡吧。」
但是在少數信仰強烈的人群中，他們依然視魔人為罪惡的化身，眼前這個少年的堅定不移也有可能源於這狂熱的信仰。
「呵，難不成你認為自己是為了信仰而生的殉難者，就像馬特爾三世和他手下的鐵騎軍一樣？」看著昂首挺胸的少年，莉琪相當不屑的嘲諷道，「別傻了，你不是鐵騎軍的一員，甚至連成為伍德爾囚人的機會都沒有。你對那些傢伙來說只是一個廉價的炮灰，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被消耗。」
以我手中的劍起誓，我絕對不會放棄我的信念。如果我與我的追隨者終將失敗，那麼在失敗到來之時，我會選擇死亡——古典時代末期，帶領舊大陸西海岸諸國聯盟與魔人戰鬥的佩斯塔王國末代國王馬特爾三世在被魔人的軍團包圍時曾經這麼對要求他投降的魔人將領加洛斯說。
而他最終的確帶著他所有的部下向十倍於己方的魔人軍隊發動了決死的衝鋒，最終葬身於伯格卡特蘭的丘陵之上。魔人的首領們在戰後厚葬了這位偉大的國王，同時為他建立了高聳的紀念碑。
後世將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稱為八十年戰爭，到了戰爭的後期，雙方甚至忘記了最初相互殺戮的緣由。這無疑是一場愚蠢的戰爭，但是馬特爾三世確實是一個優秀的王者，而他也成為了至死貫徹自己意志的代表人物。
於是莉琪輕蔑的冷哼了一聲。
「別開玩笑了，我為什麼要殺了你，就為了你不願意告訴我自己知道的東西？」彷彿是聽到了一個低劣的笑話一般，莉琪連發笑都沒有興趣，「拜託你告訴我，殺掉你有哪怕一丁點意義存在嗎。」
她打了個響指，纏繞住少年的觸手突然被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