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弱者的劍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側殿下方的地下建築中，金屬的聲響斷斷續續的傳來。
只將注意力放在黑騎士身上的奧斯卡並沒有注意到上方的側殿中已經多了兩個人，黑騎士的攻勢讓他沒辦法分心旁顧。而在側殿內的大姐頭也正在柯特的要求下靜默的觀察著下方正在上演的決鬥。
是的，這不能算是標準意義上的戰鬥，而是一場不公平的決鬥。那個身穿黑色全身板甲的騎士太有紳士風度了，每一次的攻擊雖然都威力十足，但是絕對不會攻擊受到攻擊而立足不穩的奧斯卡。
沉重的鴉嘴戰錘迅猛地劃過空氣，猶如烏鴉尖喙的一側橫掃向奧斯卡的胸腔。儘管錘頭的部分已經銹跡斑斑，但鋒銳之處依然有著足以洞穿稍薄的金屬板，毫無防具的奧斯卡若是被打中，基本就死定了。
按理來說，輕裝的奧斯卡應該能活動得比全副武裝的黑騎士更加敏捷的行動，可現在這個「常理」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全身包裹著超重型裝甲的黑騎士行動起來比奧斯卡只快不慢，金屬盔甲發出「匡啷匡啷——」的碰撞聲，巨漢兩三步就能追上奧斯卡需要後撤六七步才能拉開的距離。
想要逃跑是不可能的，力量的差距除了體現在破壞力上，還帶來更優秀的耐力與速度——這是奧斯卡難以彌補的差距。就算他想用盡全力逃跑都未必能夠成功，何況另一邊的米歐?迪斯塔德還沒有恢復活動的能力。
轟！
戰錘的尖端硬生生砸入支撐側殿的支柱，「鴉嘴」的部分大半陷入巖磚之中。裹挾而來的衝擊力在結實的建築結構上留下了蛛網般的裂痕。就連上方的側殿都感受到一陣晃動，這一擊若是打中奧斯卡，他不死也得半殘。
但是奧斯卡終於還是在被擊中之前躲開了。他在橫掃而來的攻擊前壓低了身子，讓自己得以鑽入黑騎士的懷中。
這是機會，他將劍一橫，趁著黑騎士武器現在柱子裡的時候橫斬向他被全身板甲包裹住的身體。並非單純的利用腕力揮動銹跡斑斑的闊劍，而是將全身的重量一起壓向了前方，以手為軸劈出頗具份量的一劍。
鐺！
闊劍準確無誤的命中了鋼板，高大的黑騎士紋絲不動。那些鋼板只不過輕微的晃了一下。除了發出一聲金屬碰撞的脆響之外就再也沒有反應。奧斯卡的一劍在漆黑的盔甲上連一道劃痕都沒有能夠留下。
不過這也怪不了奧斯卡，不考慮法術或是其他東西的前提下，這種盔甲提供的防護力與靈活性都遠超其他形式的裝甲。幾乎可以說是金屬盔甲中最高水準產物的全身板甲歧視一把銹跡斑斑的闊劍能夠解決的？
眼見攻擊毫無效果。奧斯卡也沒有任何動搖——也許他早就知道僅靠闊劍是不可能對黑騎士造成傷害的。他沒有過多留戀於繼續攻擊的機會，立刻撤劍向跨出兩步，艱難的躲過了黑騎士轉身打出的直拳。
刀尖上跳舞，小心翼翼的躲過對方的每一次攻擊。然後用微不足道的攻擊一點一滴尋求著獲取勝利的機會。
不被擊中……或者說。是不能被擊中。
弱者畢竟是弱者——沒有強韌的身體，沒有強大的魔力，也沒有過人的技術。攻擊時軟弱無力，難以對敵人造成有效的傷害。而若有萬一，只要被強有力的攻擊命中，就會被輕而易舉摧毀。
將奧斯卡逼退的黑騎士已經將自己的武器從支柱上取下，龐大的身體再一次邁開步子追趕著奧斯卡。每邁出一步，黑騎士就會操作鐵錘發出沉重的攻擊。每一次的目標都鎖定在了能一擊斃命的部位。
身體絕對無法承受攻擊，就算事先做出了防禦。眨眼間也會被敵人以摧枯拉朽的力量一舉擊潰——於是，就試著不要被擊中吧。
寓攻於守，用最大的努力做出迴避的動作。在保全自己之後，才開始徐徐圖謀更進一步的戰果。這是弱者的戰術，也是弱者必須和比自身更強者作戰時最有用的戰術——無論再強大的攻擊，只要沒有打中就沒有傷害。
隨著時間的推移，黑騎士似乎已經看透了奧斯卡的迴避戰術。他突然放輕了攻擊的力道，取而代之的是強化了對戰錘的控制力。每次的揮擊總能在奧斯卡迴避之後改變軌跡，就算他迴避了，也會有更進一步的追擊緊隨在後。
死亡的陰影進一步逼近，奧斯卡進咬著牙關，腦門上的汗珠猶如豆粒般垂落至地面。這樣的戰鬥就像當時在練習場和莉琪進行模擬戰的時候一樣，只不過攻守的雙方顛倒了過來，而且對方分明是要取他的性命。
當時他作為攻擊方時，莉琪總能輕鬆的在他的攻擊中找到空隙，用就像跳舞一樣的步伐將他耍的團團轉。但當他處於被動的這一方時，才深刻的知道要做到那樣的迴避並不容易，簡直比發動攻擊還要疲勞數倍。
對方行動的步伐、手的長度、武器的長度、攻擊的軌跡、可以追擊的角度……這些都要看在眼裡，並且計算出能夠安全迴避的方向。為了避免在迴避之後遭到對方的進擊，還要預先考慮好對方的進攻方向。
就算有人說法術士是靠腦袋吃飯的行當，過於繁雜的計算也讓奧斯卡吃不消。緊張感和高度集中的精神壓迫著他的神經，也帶來嚴重的脫力感。他現在只是靠意志堅持下來，可是如果超過極限，疲勞就會讓他寸步難移。
必須撐下去，奧斯卡對自己說。讓大腦運轉，讓思維繼續，讓身體活動……因為若是有一樣停下了，那就是死路一條。
奧斯卡深刻的明白自己並不強大，倒不如說是與「強大」完全相反的「弱小」。儘管憧憬著柯特能夠單方面壓制對方的進攻方式，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水平只會被更加強大的對方單方面壓制。
迴避吧，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迴避之上——笨拙的身體逐漸變得靈巧，散亂的步伐逐漸變得精細。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儘管緩慢，但是奧斯卡確實在成長著，點滴的積累最終會積攢出足以引髮質變的力量。
一次次的迴避，奧斯卡的眼睛也逐漸看清了對方的動作。包裹在全身板甲中的黑騎士發動攻擊的動作並不複雜，簡潔有力的揮擊雖然直接且有效，但也讓奧斯卡在攻擊中找出了能夠反擊的破綻。
鏗！
鴉嘴戰錘再一次從大上段劈來，但是這一次奧斯卡並沒有選擇迴避。他前跨了一步，用闊劍架住了鴉嘴戰錘的長柄，儘管只是用木頭做出的長柄，但是生銹的鈍劍也沒有辦法對結實的木料造成傷害。
當然，奧斯卡並不打算斬斷鴉嘴戰錘的木柄，在下砸力量湧到手上時，他就放鬆了手上的力道，將戰錘輕巧撥向稍微偏離的角度。就在這一刻，奧斯卡竄到了黑騎士的斜後方，用腳卡住了黑騎士的腳。
招式用老的黑騎士試圖掙脫奧斯卡的腳，但還不待他做出行動，位於他施力死角處的奧斯卡順著他施力的方向推了他一把。在身體的槓桿上加了一段不平衡的力量，黑騎士本來應該扭轉的身體失去了平衡。
隨著一陣「乒呤乓啷！」的金屬碰撞聲，包裹在全身板甲裡的黑騎士摔向了堅固的地面，沉重的盔甲發出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因為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奧斯卡臉上露出了一些放鬆的表情。
可正當他要對倒下的黑騎士發動追擊的時候，一股惡寒向他襲來，他沒有前進，反而謹慎的向後退了幾步。就在他退後的同時，鴉嘴戰錘瞬間掠過他剛才站著的地方，而那黑騎士居然向前做了個前滾翻又站了起來。
「什」
奧斯卡頓時瞠目結舌，黑騎士居然將鴉嘴戰錘作為投擲武器甩了出來。現在想來他還是一陣後怕，如果剛才他退得稍慢一步，或是想要乘勢追擊，肯定會被位於鴉嘴戰錘尖端的利刺扎個透心涼。
從前他就聽別人說全身板甲超乎想像的靈活，但當時他還對這種說法有所懷疑。畢竟全身上下被鐵板包裹得密不透風，看起來就像個大罐頭的人體，再怎麼說他靈活，這個靈活性肯定也有限。
但是現在他看見這個黑騎士被絆到的同時順勢來了個前滾翻的時候，他才知道那所謂的「靈活性」有多誇張。
儘管還沒有從訝然中緩解，但是奧斯卡也清楚的知道現在不是表達感歎的時候，黑騎士儘管站起來了，但是把武器甩出去的他還沒有轉過身——現在是最好的攻擊機會，如果不把握住的話，那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體力已經所剩無幾，奧斯卡全身的魔力都被他調動了起來。這些流轉的魔力不僅僅按照莉琪的指導強化了他的身體力量，一部分還流入了那把生銹的闊劍中，讓它泛起了一層難以發現的微光。
隨著「光——」的一聲悶響，奧斯卡的攻擊打中了正在轉身的黑騎士。不是劍刃，而是位於劍柄末端的配重球被奧斯卡當做錘子一樣砸向了黑騎士的腦袋。
覆面盔被這用盡全力的一擊打飛，露出了包裹在全身板甲後的黑騎士的真容——那裡沒有人體，只有一團氤氳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