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章 命中 文 / 彷徨海的黑貓
夕陽沉沒在天邊的群巒中，所剩無幾的晚霞逐漸黯淡，殘留的幾縷火燒雲猶如即將熄滅的篝火，在已經黑沉的天際上搖曳。
天色暗沉，夜風也變大了。暖濕的空氣如蛇般盤旋在運動場地中。稍微帶著些許涼意的微風刮過路旁的雜木林，高矮不一的樹木被陣風撥動了，異口同聲發出「沙拉沙拉——」的整齊響聲。
運動場地幾乎被夜幕的陰影完全覆蓋，只有橫穿場地的大路旁才有足夠的路燈提供照明，比較偏僻的分區只能通過路燈的餘光獲得光明。而在一些在角落裡的地方，更是幾乎快要看不見對面的人的臉。
只有兩人使用的武器練習場此時幾乎被黑暗吞沒了，拿著中型練習劍的奧斯卡必須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才能撲捉到莉琪的動向。穿著運動服的莉琪明明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但卻彷彿隨時都會飄走一樣。
呼吸變得粗重的他到了此時才知道，莉琪開出的條件一點都不輕鬆。
原本他聽到莉琪說「能夠打中她一下，就算另一半也合格」時，還以為莉琪只是想測試他揮動武器的力道。但是在朝著完全沒有做出攻擊架勢的莉琪揮動了好幾次都莫名其妙揮空之後，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問題所在。
他的攻擊毫無意義，揮動武器前的架勢已經將目標暴露無遺，莉琪在他揮動練習劍之前就能躲開攻擊。過於直接的斬擊在攻擊不會動的靶子時固然可以保持命中率，但是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還有一個最嚴重的問題，他沒揮出一擊之前都會遲疑一下——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行動，就連奧斯卡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從來沒有用武器攻擊過別人的他總會顧慮到揮出這一擊是否會傷到對方。
他攻擊靶子的時候總是毫不遲疑，揮出的攻擊雖然有不少問題，但是不會有面對莉琪時表現出的猶豫。目前看來，他還沒有用自己的手傷害同類的思想準備，他想讓自己變強——目的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認真點！雖然我保證過我不會揍你，但是你要是再這樣懶懶散散的發動攻擊，我就要製造個隱形僕役讓它揍你了。」輕輕後退一步躲開奧斯卡那一眼就能看穿的揮擊，莉琪有點不耐煩了，「如果你認為你這種沒什麼力量的揮擊就能打傷我，我只能說你想太多了，就你的水平，先碰到我再說。」
和丹佛斯的那些手下的問題不一樣，奧斯卡不缺乏戰鬥意志，可是他太天真了，就算是已經挑明的訓練他也不敢用全力攻擊莉琪。在戰鬥之上，他也許比那些人有天賦，但這樣的態度是阻礙他進步的一大障礙。
「我很認真了！」
奧斯卡大聲喊叫，往前大踏了一步，讓自己貼到莉琪身前。雙手將架在身後的練習劍從右脅下方撩起，沿著指向左肩的斜線掃向莉琪。早有預料的莉琪兩腳一蹬，以毫釐之差讓開了指向自己的劍尖。
知道這一劍肯定會被避開的奧斯卡又進了兩步，讓自己趕上後跳的莉琪拉開的距離。緊握手中的長劍在前進的同時一併揮動，奧斯卡將全身的重心都壓在了劍上，讓練習劍在慣性的引導下牽引著身體的走向。
「認真也許是認真了……但是完全沒有用啊。」
才落在地上的莉琪身子一矮，猶如弓矢般反彈了出去，恰到好處的從長劍邊緣難以觸及的角落裡穿過。腳步輕點，越過奧斯卡攻勢的她來了個急剎車，在經過奧斯卡身側的時候，她還騰出了手輕輕摸了一下他缺乏防護的腰側。
因為一擊揮空而露出破綻的奧斯卡感受到腰間被莉琪碰了一下後，動作陡然停了下來。他知道莉琪想要表達的意思，每次他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綻時，莉琪總會不輕不重的碰一下他身上防禦的缺口。
因為事前保證過不會攻擊，所以莉琪才用輕輕一碰作為代替。這畢竟只是模擬戰，若是在實戰中，招呼那個位置的往往是毫不留情的鋒刃。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奧斯卡就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如此慷慨的把背後留給敵人，你是有幾條生命可以揮霍麼？」看著回過頭來的奧斯卡，莉琪用不帶感情的語氣說，「知道麼，如果我是你的敵人，現在手中就算只有一把匕首都能取你性命。」
奧斯卡咬著牙，縱使臉上掛著後怕的表情，但是他依然沒有退卻，而是架起劍，準備下一輪的攻勢。在此之前他已經被莉琪抓住許多機會「殺」了一遍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積累，他已經能夠盡量避免再次遭遇同樣的境況。
莉琪很清楚，奧斯卡的成長其實是可圈可點的，這樣的成長放在普通人身上往往需要更多的訓練時間。
但是，沒有經歷過戰鬥的他難以提起用武器攻擊敵人的想法，他所謂的變強，針對的也只是會攻擊他的魔物而已。這也許他潛意識沒有將莉琪當做是敵人吧——至少他在面對丹佛斯挑釁時爆發出的暴力衝動不是假的。
缺乏實戰的經驗，也沒有能痛下死手的決心……事實上，奧斯卡想要作為一個戰士有點不太合格。但這並不讓莉琪感到意外，如果奧斯卡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朝她身上揮下一劍，她反倒要懷疑奧斯卡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了。
莉琪知道，奧斯卡需要成長的時間。
這樣的成長不是只靠一時衝動，或是簡單的鍛煉就能夠獲得的，想要讓他拋卻猶豫還需要一些經歷才行。至於現在……還是用更簡單的辦法讓他暫時放下對「攻擊人類」這一行為的牴觸之心。
——至少要讓他知道，全力攻擊她也是可以的。
「暫停一下。」
就在奧斯卡奮力舉起中型練習劍，由頭頂朝莉琪所在的角度劈下時，出乎他意料的，一直在閃避的她突然站住了。沒有準備的奧斯卡在揮出長劍時用了很大力道，現在劍勢已老，根本容不得變招。
說時遲那時快，奧斯卡只能任由就算想撒手也已經不管用了，現在的狀況已經容不得他再做補救措施。就算他放開雙手，在慣性的牽引下，練習劍依然會脫手而出，砸到莉琪莉琪毫無防備的腦袋上。
奧斯卡眼睜睜的看著還握在手中的練習劍就要沾到莉琪的腦袋，剛才同樣是用豎劈，在擊打靶子時成功的在薄木板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裂痕，若是打在人的腦袋上，不說打暈，留下個腫包是肯定的了。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寄希望於莉琪對這一劍有所防備了。他隱隱約約已經感覺到了莉琪是故意要求暫停的，否則一直能事先預料到他攻擊方向並且輕鬆躲開每一次攻擊的莉琪不可能會站著不動任他攻擊。
他的想法沒有錯，相較於神經緊繃的奧斯卡，莉琪倒的表情輕鬆。她就是為了挨上一下，才刻意在奧斯卡揮下武器時站在練習劍攻擊軌跡上的。如果不以實際表現像奧斯卡證明就算被砍中了也不要緊，奧斯卡肯定不敢全力攻擊。
看著頗具份量的中型練習劍迎面打來，她不閃也不避，輕輕抬起手，就用手掌接住了奧斯卡奮力以大上段揮下的劈砍。硬木製成的中型練習劍砸到她冰冷的手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可以砸碎薄木板的斬擊打在她手上，卻不見她有任何反應。雙手還緊握在劍柄上的奧斯卡明顯感受到了從被莉琪接住的劍刃位置傳來一陣震顫，相互作用的力道讓他的掌心感到一陣麻痺。
在奧斯卡略顯驚愕的目光下，莉琪冷冰冰的說：「看明白了麼？就算你真的打到了我，我也不可能會受傷。你這樣的力道充其量也就是把一個霓虹瓜砸開的水平，想打傷我，你還是做夢比較快。」
說罷，她猛地出力，將架在手上的劍反方向推開，這一推稍微用了力，劍突然彈了起來。因為莉琪說的話還在愣神的奧斯卡還沒來得及將劍收回，就被反推了力量帶偏了重心。他向後退了好幾步，劍也差點脫手而出。
「繼續攻擊！這次你要認真點了！」將兩手環抱在胸前，莉琪哼了一聲說，「時間不是拿來浪費的，我再給你兩刻時間。如果在兩刻之內你還沒有辦法沾到我一下的話，那你就準備好去打兩千下靶子吧！」
兩千下……
奧斯卡瞥了一眼傲然站立的莉琪，儘管在夜色中看不清這個瘦小少女臉上的表情，但是從她的口氣中就知道她不是說說就算了的。現在剩餘的體力不多，頂多還能堅持再打一千下。只不過真到那時，手臂可能就要累得快斷掉了，而如果升級到兩千下揮擊，可能真的會像字面意義上一樣，累得斷掉。
為了避免遭遇這樣的慘狀，奧斯卡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全神貫注在每一次的揮擊之上。劍的軌跡，莉琪的位置，自己的行動區間……所有的信息都必須完全納入思考之下才能揮出一擊。
不要放棄思考——柯特說過的話從記憶中浮現.
一劍，迴避；兩劍，迴避……三劍、四劍……每一次揮出手中的練習劍，奧斯卡就將自己觀察到的所有信息納入思考之中。
然後……
在莉琪躬身躲過奧斯卡一記輕揮的瞬間，他的手腕突然一交，讓劍反方向追著莉琪躲開的方向追加一記軌跡扭曲的劃斬。此時莉琪才剛剛雙腳落地，注意到這下追擊，她急忙邁開腿向後一讓，讓身體從劍刃的軌跡上挪開。
刺啦！
莉琪的反應還是稍微慢了半步，儘管身體已經避開了攻擊，木劍粗糙的劍尖還是勾開了運動服，在布料上留下了一道輕微的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