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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六十三章 痛哭的孫文 文 / 八駿競技

    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兩個月前,南京還是中華民國的首都,而現在卻成了被忽視的地方,十七省的代表相繼撤離,就連參議院也突然北上,這對南京的打擊是難以想像的。

    江浙滬三地本是南京最有力的支持者,但是現在只剩下滬軍都督陳其美還有心留在這裡,而江蘇、浙江兩省的都督已經撤回了兩省的軍隊,甚至連個代表都沒有留下。

    空噹噹的大總統府雖然還有衛兵在把守,但是精氣神已經褪盡了,早已沒了昔日的威武肅然,甚至連舊日的兩江總督衙門都比不了了,每日往來這裡的只剩下同盟會的會員了,而且除了那些堅定的會員,其他人大多只是來過一次,就再也沒了蹤影。

    相比於兩個月前,孫文像是老了二十歲,這個四十六歲的臨時大總統,蹣跚的像個老人,雙目中的滄桑透著幾分了悟和茫然,這麼複雜矛盾的情緒好像渾然一體,在他的眼裡呈現的淋漓盡致。

    邁進孫文的辦公房間,宋教仁眼中也充滿了疲憊,他比孫文更加年輕,而且充滿了夢幻思想,只是現在,同盟會流逝了大批的會員,就連那些往日誌同道合的友人,都不再樂意搭理他。

    「大總統,袁世凱來電報了……」到了現在,還真心誠意的喊孫文為大總統的,只有宋教仁這些與他相伴了數年的革命同志了。

    「他說什麼……」愣了一下,孫文才轉過頭來,有些茫然的看著宋教仁。

    眼睛一酸。宋教仁有種流淚的衝動。僅僅四十多歲的一個壯年男人。現在卻已經兩鬢灰白,就連眉梢都多了幾絲白眉。為了一個錯誤,他承受的已經太多了。

    「袁世凱已經就任大總統了,他邀請你進京共商國是!」宋教仁的聲音很低,好像擔心會刺激到這個「老人」似得。

    「大總統?」哭笑了一聲,孫文淚水都流出來了。孫文是中國革命史上的一朵奇葩,就算是在整個世界的革命領導集體裡,他都是一個另類。孫文不像列寧一樣被沙皇政府抓捕過。流放過;也不像華盛頓一樣,有著豐富的年輕時代,為自己積累的大量的知識和才能。

    孫文是廣東人,他的童年有過貧困,可是沒等他記事,哥哥孫眉就通過辛勤勞動為他創造了一個比較舒適安逸的生活環境。接著他就在哥哥的資助下,接受了比較完善的西方式教育,並且在香港的西醫書院畢業,那一年他二十六歲。

    在中法戰爭期間,他開始接觸到一些思想先進的華人華僑。並且在那是產生了幼稚的理想,就像所有的青少年人一樣。每個人心裡都藏著一個反抗的火種。

    二十八歲的時候,這個理想開始壯大,狂妄的他向當時的封疆大吏,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遞交了一份改革建議,就像所有的懵懂中的青年一樣,他遭遇了失敗,這樣的一份建議甚至沒有出現到李鴻章的桌案上。一股憤懣充斥了心胸,當年他就在檀香山和小夥伴們組織了興中會,提出了「大逆不道」的革命綱領,並且在第二年就付出了行動。和所有人想的做的一樣,第一次的行動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孫文成了通緝犯。在英國的時候,他曾被多事的清公使館誘捕,可是沒等他來得及享受監獄的樂趣,就被友人救了出來,這次牢獄之災,對他來說,只是一場刺激的遊戲,唯一的作用就是把他的名氣打響了。

    從此開始,無論孫文走到哪裡,都會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他去了一次日本,被有些眼光的日本政商注意上了。這些政商正懷著恐懼,擔心哪天天朝強大起來會開始報復日本,就處心積慮的想要壓制大清的發展和復興,於是孫復就像列寧一樣成為了日本人的利矛,可是得到大量的資助。革命者從來不用自己打工,也不用自己掙錢,只要到處扯著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幌子,就會有無數處境淒慘的華人掏出自己淌著血的腰包雙手奉上,只為了那無限渺茫的希望。

    沒有正經的工作經歷,也沒有經受過錘煉磨折,孫文像是藏在溫室裡的番茄,看似紅透了,其實從來沒有長大。和黃興不同,他沒有真正參加過一次面對面的殺戮,不明白人性的慘烈和複雜,也不清楚老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他對革命的認識僅僅存在於理想中。

    從某種程度上說,孫文很善良,很稚嫩,就像是沒有長大的孩子,擔任同盟會總理的時候,他四處許諾,說話沒有節制;成為大總統時,他欣喜若狂,更是屢放狂言,於是孫大炮的名頭就戴到了他的頭上。

    「逸仙,我們當初組建同盟會的時候,是為了中國的革命,現在革命成功了,就算是換個人擔任大總統又怎麼樣?」宋教仁拍著孫文的肩膀道「只要那個人能夠讓國家強大起來,就算是袁世凱當上了大總統,我們也應該支持。」

    淚汪汪的看著宋教仁,孫文委屈極了,如果只是捨棄大總統的位子,他總還是同盟會的總理,在革命黨人中間威望依然是很大的,可是現在,就連最可靠的同盟會會員都開始拋棄他了,這讓他如何能不傷心。

    「逸仙,出大事了!」總統辦公室的大門光鐺一聲,整個房間都是一顫,能夠如此野蠻的,同盟會中只有一個黃興了,帶兵久了,黃興的脾氣也越發的暴烈了,舉手投足之間,竟然有古時戰將的風範。

    剛進到房間,黃興就看到孫文一臉淚痕,有些鬧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逸仙,你怎麼了?」

    看著哭的委屈的像個小媳婦的孫文,宋教仁就知道指望不上他了,只好自己問了出來。

    「克強。你說出大事了。到底又怎麼了?」

    「又?」愣了一下。黃興也沒多問,拿出一個電報遞給了宋教仁。

    「現在全國光復政權,除了英士的滬軍都督府,其他的各省都督府都已經接受了袁世凱的任命,不是成了省民政長官,就是做了警備司令……」黃興鼻息粗大,顯然是氣得不輕。

    「張鳳翽呢,閻錫山呢。還有莊蘊寬,他們不都是支持革命的嘛?」看完電報,宋教仁氣的俊臉通紅,大聲問道。

    「閻錫山成了山西省的民政長官,張鳳翽做了警備司令,莊蘊寬辭職了,袁世凱任命了程德全為江蘇省民政長官,除了英士的滬軍都督府,現在天下就剩咱們這個南京臨時政府還不聽袁世凱的召喚了!」黃興說完之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涼茶,也不管是誰的。一口灌了下去。

    「鈍初,許崇智呢,他也是同盟會的會員?」孫文掛著淚痕,眼巴巴的望著宋教仁,希望能得到一個好消息。

    宋教仁和黃興對望了一樣,有些尷尬的沉默了下來。

    「許崇智不是握著軍權的嘛,難道他還是不是孫道仁的對手?」孫文抓住黃興的手,滿心的坎坷。

    「孫道仁倒是不足為慮!」

    沒等孫文心肝落下來,黃興就給他來了一悶棍。

    「可是許崇智碰上了蔡鍔……」這些日子黃興等人,為了不讓外界的消息刺激到孫文,就把福建的消息壓了下來,所以至今孫文尚不知道,福建出了什麼事。

    「蔡鍔在許崇智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動用了三個步兵師近四萬人突襲福建,由於沒有準備,再加上蔡鍔兵多勢大,漳州府、泉州府、永春州、興化府都沒有來得及防禦,就被攻陷了,等許崇智得到消息的時候,蔡鍔已經帶兵打到了福州境內。不得已,許崇智只好在福州緊急動員,在大樟溪畔的永福擺開了防禦陣地,準備將蔡鍔阻在大樟溪以西,然後等贛浙兩地的援軍。」

    「噢」孫文大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是很懂軍事,但是也知道,進攻的一方如果沒有三五倍的絕對優勢兵力,根本不可能攻破一方的防禦的,就算是有了絕對的優勢兵力,只要防禦的一方下了決心防守,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破。只要等贛浙援軍一到,在孫文想來,蔡鍔一定會撤軍的,畢竟現在雙方都是革命軍,天下的輿論還是向著被動的一方的。

    「可是,蔡鍔的兵力太多了,再加上,他動用了飛鳥,在天上投炸彈,結果……」黃興都不好意思說了,閩軍僅僅抵抗了兩個時辰不到,就被攻破了陣地,這不管怎麼說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更何況許崇智還是同盟會裡少有的知兵之人。

    「飛鳥是什麼?」孫文沒有察覺到黃興語氣裡的古怪,反而關係起來飛鳥,他敏銳的感覺到了,飛鳥肯定是一種新式武器。

    「飛鳥就是飛機,馮如造的就是它,聽說萊特兄弟才是飛機的發明人,不過現在好像國外也沒有出現過飛機用於戰爭的,蔡鍔算是開了個先頭。」宋教仁一聲長歎,有些羨慕蔡鍔了,一個人如果能夠釋放自己的才華,這本是就是一種莫大的慶幸。

    點了點頭,孫文在美國時,也曾在報紙上見過這些東西,聽了宋教仁的解釋,他就明白了過來。

    「廣東是富裕的省份的,一般的地方連最基本的槍械都無法備足,哪有什麼餘錢買飛機啊!」

    「那飛機不是他們買的,使他們自己造的,現在英美各國都想向茂名購買飛機,不過好像他們不大願意買!」黃興是個直性子,從來不喜歡拐著彎說話,直接把自己知道的囫圇個的倒了出來。

    「茂名能造飛機,連英美列強都想買他們的?」孫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到大,他聽到的一直都是列強的工業科技如何發達,武器設備多麼先進,從來沒有聽到過中國的先進武器的。

    略帶興奮的點了點頭,宋教仁接口道「這件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在全國都已經傳開了,也就是逸仙你這陣子少有出去。不太清楚這件事。孫復在茂名建立一座飛機製造廠。馮如設計的飛機就是在那裡製造的。據說現在的製造能力已經很強悍了,每天就能製造出五架飛機,這還是林覺民傳過來的消息。」

    「意洞(林覺民字)現在如何?」對於這個英俊高大,學識淵博的同盟會會員,孫文印象還是很深刻的。當年如果不是孫復點名要他,而且孫文對林覺民也充滿了信心,相信林覺民能夠感化孫復,孫文是不捨得這同盟會的青年俊傑去茂名的。

    提起林覺民。宋教仁也多了幾分笑容,「現在意洞是茂名中學堂的監督了,也就是學監,在茂名城裡都是影響力頗大的人物,就算是西南的財政部長鄭規都與他相交莫逆。茂名飛機製造廠的消息也只有他才能搞得這麼清楚了,他還說現在茂名已經組建了一個空軍司令部,有一支專業的飛行隊,戰鬥力和待遇都是最強的。」

    「飛機都是怎麼用啊?」

    宋教仁來了談性,也不隱瞞,侃道「據林覺民說。現在茂名的空軍主要有三支力量,一個是偵察機隊。用於偵探敵情;一個是轟炸機隊,可以攜帶數十斤重的炸彈,從天上投下來;還有一個就是用於表演了,在粵桂黔滇四省到處演出,聽說現在正準備把演出範圍擴散到閩湘兩地。」

    孫文聞言,滿意的笑道「有了新東西,孫復能夠讓所有的國民都領受……」

    忽然,孫文笑容一僵,心冰冷了下來。澀聲問道「克強剛剛是想說福建失陷了?」

    宋教仁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黃興知道這件事隱藏不住,只是黯然的點了點頭。

    「三十多架飛機來回轟炸,聽說彈如雨下,閩軍的將士雖然極力抵抗,可是最終還是死傷慘重,許崇智也無力控制部隊,不得已撤離了福州城!」

    「那現在呢?」孫文像是賭輸了賭徒,抓住黃興,雙目赤紅的問道。

    「福建最大的勢力就是閩系海軍,他們現在都跑到了廣東。而且自從東海之戰後,整個福建雖然遍地哀聲,可是也激起了閩人的血性,無數的青年都想要參加廣東海軍,許崇智面對福建上下對孫家的憧憬,根本沒辦法再拉起抵抗的力量,只能隻身離閩。」

    孫文面如死灰,癱軟在椅子上,半天沒有說話,本來他還對福建充滿了希望,以為那裡能是他的一處安身之地,沒想到現在竟然成了這樣。

    有些看不下去孫文的頹廢,黃興喝道「逸仙,當初我們創建同盟會,為的不就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嘛,現在既然目標已經完成,我們個人的榮辱又算的了什麼!」

    「還有創立民國,平均地權呢!」孫文像是來了迴光返照,委屈的嘟囔了一聲。

    「……」黃興和宋教仁苦笑著對視了一樣,有些理解不了孫文為什麼剛剛還像是一灘死泥,這會兒又能說話了。

    「有了議會,有了民主,就算是不叫民國,又何嘗不是民國啊!至於地權,我們總有辦法實現的,逸仙你不應該這麼頹廢的!」黃興意味深長的說道。

    似是被黃興的勸導感動了,孫文又恢復了往日的灑脫。

    「當年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都能扛過來了,現在多了那麼多的革命……」孫文嘴角一撇,實在是說不出口了,現在雖然革命成功了,可是往日誌同道合的同盟會會員,卻走了一大半,同盟會的勢力大不如前了。

    「不好了,不好了……」

    孫文眼淚汪汪的,還沒等自己扛過去這番打擊,就又有壞消息來了,這讓孫文怎麼受得了。

    還好,來的人是胡漢民,也是同盟會的鐵桿,也是孫文的堅定支持者,絕對不會背叛孫文的,更加不會把孫文的軟弱外傳,這樣總不至於讓孫文在同盟會中的形象全毀了。

    「大總統,剛剛英士來報,說他已經準備將滬軍都督府解散了,把上海交給江蘇民政長官程德全了。」

    怒容一現,黃興喝道「英士為何如此,難道他也要向袁世凱屈服嘛?」

    「不是這樣的!」胡漢民總歸與陳其美有些交情,替他辯解道「現在虹口在大修海軍紀念園,滬軍各部的兵士跑了大半,都去哪裡做工了。」

    「他陳英士是幹什麼的,難道連手下的官兵都無法約束了嘛?」雖然早就聽說滬軍軍紀散漫,但是聽到滬軍兵士竟然都跑到了虹口當工人,這還是讓黃興忍不住怒火填胸。

    「上海有孫復的一個師!」宋教仁突然插嘴道。

    房間裡突然沉寂了下來,相比於戰力驚人的西南軍,革命軍的實力確實堪憂。在鳳陽,兩萬多淮上軍被張勳三千人打的潰不成軍,一哄而散,但是僅僅一個團的西南軍就把張勳生擒活捉了,三千勳軍全軍覆沒,這不得不讓黃興等人心懷敬畏。

    「沒了上海,難道我只能去日本了嘛?」仰望著天花板,孫文無力的呻吟道。

    「不可!」宋教仁一聲驚呼,急忙勸道「逸仙斷不可如此,現在全國都在議論你和日本人的關係,甚至已經傳出同盟會都是日本人在扶持了,如果現在你在前往日本,無意是承認了這件事。到時候就算是同盟會再做什麼,都脫不了和日本人的干係了,說不定咱們會被全國人當做漢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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