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三二章 看不見的門派(八) 文 / 君臨簫
江北,襄陽附近的山道上,林平之帶著那小女孩縱馬疾馳,這一次狂奔的還不算太久,小雪龍尚精力實足,女孩也還充滿了樂趣,因為在這麼快的馬上看風景,是她從未經歷過的事,儘管夜色之中看的不是很真切,但見山嶺夜樹影影綽綽,不斷的從身周掠過,那也饒有意境。
可林平之卻越來越覺身心困乏,小雪龍只知道跑,曲非煙則把所有的危險都交給他了,可是一直在緊張的計算,連每一個路口該往哪兒走都要決策的他,只覺得現在連傷口都不再疼,全身麻酥酥,懶洋洋的,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如果再沒什麼轉機,那便要完了。
轉過一道山口,卻見到了嵩山派的大隊人馬,把希望交給這些昨天還是敵人的傢伙嗎?可現在也由不得他考慮了。忽然間,只覺前方殺氣重重,數不清有幾個敵人從左右掩來,這時再躲卻有些來不及,何況躲的了這一下,也難逃掉下次,他本來已經不太行了。
「在下林天雨,求見左盟主。」林平之再不多想,放聲一喊,縱馬直衝,他力量虛弱之下的這一叫,聲音雖響,卻本不甚渾厚,比之普通鏢師走鏢時的喊號,也差了一點,但這一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去時,嵩山派的內家高手聽來,卻仍很清晰。
轉眼間,路邊已跳出兩人,一人使一根長桿直挑向小雪龍的馬腿,另一人使的卻是根九節鞭,直飄向林平之,小雪龍拚命一跳,勉強躲開了那根長桿,但攻向林平之的九節鞭,卻是再也無法閃開了,何況就算閃開了這一擊,前面還有幾個敵人呢。
眼看著那九節鞭就要繞到林平之身上,忽然間,九節鞭一下子停在空中,再不移動,這又不像是撞到了什麼,因為鞭並不彈回,倒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人抓住了一般。這敵人大驚之下回手一抽,竟然沒有抽的動,趕緊又加把勁,才聽得一陣很脆很硬的辟啪之聲,九節鞭扯了回來,空中卻像下雪般掉下些東西。
卻原來這鞭飛到中途,周圍的空氣忽爾凍結凝固,將一根長鞭也固定到了空中,若非出手之人離的尚遠,凍的也並不夠緊,他這條鞭哪裡還能抽的回。這時見到這場面,來襲之人個個互相使了個眼色,隨之悄然離開,轉眼間一個也不剩了。
林平之這才忽覺有些放鬆,望著那十餘丈外匆匆趕來的身影笑道:「左盟主好神的寒冰真氣功夫!」
左冷禪一見到他,臉上竟然有著和林平之一樣的表情,也是一樣放鬆的笑道:「太好了,你沒有誤會我,這我就放心了。」
「誤會?誤會什麼?」林平之一愣,但過了幾秒,他自己已經想明白了:「是了,在劉正風那兒發生的事,你必已知道了,衡陽城中豈能沒有你的眼線。」
林平之已經想到左冷禪想到的事情了,衡陽發生那些事,左冷禪既已知道,自然要擔心林平之是不是會懷疑到他,可現在林平之卻來求見,倘他還對此事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又怎會這般夜來相見,何況還是遇敵求助。
「很好,很好。」左冷禪還在道著好字,林平之奇道:「又有什麼事好,是因為我反應很快?」
「不,恰恰相反,是因為你這次反應慢了點。」左冷禪道。
慢了點?林平之忽然明白,若自己是因遇敵迫不得已,只好作個賭博來求他,而實際上心中仍有隔鬲,那麼自己的思路自然很容易帶到這類問題上去,那麼只怕一下子就會明白左冷禪第一句話的意思,但現在自己在這方面反應遲鈍了,說明自己心中很自然的已經當他是朋友,所以原本是沒有這方面思路的。
林平之不禁又歎道:「果然是雄才大略的左盟主,想問題的水平是真高啊。」
左冷禪道:「你也一樣,若不是因為你的才能,你當我會那麼看重你嗎,只憑武功?雖然你武功是有些特別。」
「好了,好了,不用多說廢話了,你這兒有什麼療傷的好藥,和大補的滋養品,我現在可不太舒服。」
可正說著時,卻已見鍾鎮和幾個嵩山弟子各持著醫藥和各種用具而來,同來的還有兩個人,看來卻似是醫生。
「你剛才來援助我之前,已經在吩咐了?」林平之悟道。
「我習武一生,還能連這點經驗也沒有?聽你剛才那聲喊,我也知你的狀況了,就是先沒想到事情那般緊急,出手稍慢一點,你倒差點被人打死。」
嵩山派本來不像恆山派那般,有治病救人的專長,但左冷禪以霸者之姿經營多年,收羅天下人才,其中卻不乏擅長醫術之人,此時給林平之的照顧,亦不在定逸之下。
第二天,襄陽城中的客棧。
左冷禪問道:「昨夜那些是什麼敵人?我怎麼從來沒有見識過這些人?我也想不出世上哪派有這麼幾個高手。」
是了,這問題恐怕才是他最想問的,只是夜裡一見面時顧及林平之狀況不佳,卻不忍多說。一時間心中實不知是何滋味,到了這個世界,最為意氣相投的,卻是這個原先憑記憶判斷時最為不齒的人。
「他們屬於一個你從不知道,世上也從未有人聽說過的門派,衡陽那些事,就是他們作的,我不知為何,這些傢伙卻是我的對頭,好像老是想要捉到我。」
「難不成是大內高手?朝廷中人?」左冷禪沉吟著,確實,從他的角度來分析,也只有這個最為合理。
「不像,他們,他們有種很特別的味道,就像?就像」就像根本不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林平之心中這麼想,但這話怎麼能說的清。
「好的,我知道了,世上真會有這樣的門派嗎?看他們武功駁雜不純,倒像是少林派中人,只是我想不出來會是誰,難不成少林派暗中竟悄悄培養了這許多高手,那可是我失算了。」
「絕對不是少林,我說了,他們有種和別人不一樣之處,不是這個這個國家長大的人。」
「域外胡人?那也可能。」左冷禪卻理解錯了這句話的意思,然後又問道:「他們有多強,高手是不是就是我夜來看到的那幾個?」
林平之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見到的,可能只是幾個偵察兵。」
左冷禪這才有些大驚失色,卻又有些不相信:「怎麼可能?如果真有如此強大門派,我怎會不知,你當我嵩山派能耳目失靈到如此程度嗎?」
林平之連苦笑都沒有了,這些要怎麼解釋,何況這時他自己還在雲裡霧裡,什麼事都莫名其妙呢,己之昏昏,又豈能另人之昭昭。這些問題要想全回答上來,也許只有問那個小孩子吧,可他到現在也還沒跟自己說話呢。
「好的,我信你,那麼既然有如此強大門派,必定也是我的大敵,幫你也等於幫我自己,再說這一派的人在衡陽所為之事,已經坑陷了我,他們就是我的敵人,關於這些人,你還知道些什麼?」
「這個」林平之有些猶豫,不是他不想說,只是這些話會有人信嗎?左冷禪道:「但有任何特異之事,直說無妨,我不是見不得世面的愚民。」
好吧,林平之便把自遇到這派的人以來的事,除了避開闢邪劍法之事不談,其他的都敘述了一遍。左冷禪一聽便心知這樣的大派如此追逐他必有原因,但一個既不談,另一個便也不問。
「你是武林霸主,聽說過這麼厲害的追蹤手段嗎?還有那下毒手法,又是什麼,你知道嗎?」林平之問道。
左冷禪只是搖了搖頭,卻默然半晌,他並沒懷疑林平之的話,事實上,世上能突然出現林平之這樣的人便很奇特,衡陽的事也很特別,他又親眼見到了那幾人,再無不信之理。
「知道嗎?剛聽你說完的時候,我是很悲哀的,世上既有這等力量,我經營一生還有何意義,我又怎能奪得天下,可我既還活在世上,還在此喘息,又怎能放棄。」
「好,你這麼想最好了,如果這樣就失去鬥志,可就不是我看的起的哥哥了。」
「哥哥?你作我兒子都嫌小了點。」左冷禪啞然失笑道,但忽然神色又凝重了起來:「罷了,你小小年紀便能斬殺我手下高手,這般人物,便認你這個弟弟又何妨,說不定日後我還要靠你呢。」
「既是哥哥,我還有件事要求你。」林平之又道。
「何事?」
當然是田伯光的事了,關於遇到田伯光之後的全部事情,林平之可是和盤托出,連一點點隱瞞也沒有,這事說過,一向嚴肅之極,幾乎從沒人見到笑過的左冷禪終於忍不住被逗笑了:「哈哈哈這武林著名淫賊,竟然作了你的大徒弟,你兩個人還開山門建了個門派。」
這笑聲讓周圍的嵩山派高手都糊塗了,他們平日裡可極難見到左冷禪笑的,尤其是這般大笑,好像最近二十年都沒有過了。
「不止兩個了,新收六個弟子,不過要是大徒弟救不回,我豈不顏面掃地。」
「被少林派如此對付,便救不得,那也不算什麼丟面子了,少林本來也是千餘年來最強橫霸道的,不過你放心,今次你既是要對付少林,禿驢們本來也是我最大敵人之一,這件事也是互利之事,我會盡我所能,但卻並不是我在幫你。」
「算你幫我也沒什麼,本來我欠你的情也不少了,再多一件又何妨。」林平之笑道,左冷禪如此說,實是怕他難堪,不想讓他再承情了,但林平之卻坦然直承,左冷禪望著這個好特別的小兄弟,心中卻有些難以言喻的顫動,那是種和霸主的心態不太符合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