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43章 毀容 文 / 燈火連天
薛紹既然鬆了口,那事情就辦得果然迅速。
剛剛吃過早飯不久,孫良平就回來接她出去。
開子一直開到了日本領事館的後街上,拐過一個窄小的巷口,一棟青灰色的小樓赫然出現,灰色的水泥牆柱上貼著一面青色石牌,刻著永安巷54號的字樣。
范煙喬正抬頭仔細打量著,車子卻忽然在這棟樓前停了下來,有一個穿著黑色棉襖帶著氈帽的男人聽到剎車的聲音忙跑了出來,拉開鐵門上的透氣窗看了一下,然後把門緩緩拉開。
車子一路駛了進去,停在了那棟樓的前面。
這棟樓不大,看樣子倒是頗有些年頭了,牆頭上的爬山虎都積了厚厚的一層,棕褐色的枝條在牆上如魚網一般的盤根錯節,直貼著青磚爬到了樓前的鐵窗欞上。
正是初冬,又剛剛下過雪,西北風一吹,捲著枯葉,愈發顯得整個院子裡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詭異的氣氛。
孫良平看了一眼范煙喬,低聲說道:「小姐,就是這裡了」
范煙喬深吸了一口氣,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
孫良平下去開了車門,范煙喬下車的時候,腿都開始打著哆嗦,她咬了咬牙,輕聲問孫良平:「她怎麼樣了?」
孫良平沉默了一下:「臉上傷得很重,幾乎毀容,胸口處的槍傷已經基本痊癒,身體到是沒有什麼大礙了」
范煙喬閉了閉眼睛,身子輕輕晃了一下。
孫良平低頭看著她,輕聲說道:「小姐,進去吧,外面冷」
范煙喬緊緊地裹了裹大衣,跟在孫良平的身後往樓裡面走。
剛剛走到廳門口,一個身材微胖一頭紅髮穿著女傭服的俄羅斯女人迎了出來,她看了一眼范煙喬,然後對孫良平點點頭:「孫副官」
她的漢語還是有些生硬,說出口時都帶著微微的捲舌音。
許久沒聽過鄉音,范煙喬的眼淚險些掉下來,她紅著眼睛哽咽著用俄語問道:「赫蓮娜在哪裡?」
費婭看了她一眼:「請跟我來。」
穿過一間不大的起居室,來到了一處緊閉著的房門前,她拿了鑰匙輕輕打開房門,一股消毒水味混著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
范煙喬嘴唇顫抖著,跟著她緩緩走了進去。
一張半舊的紅木大床上,赫然出現一個光著頭,面容猙獰的女人。
范煙喬的眼神頓時就變得驚恐起來:「不不」
費婭看著范煙喬輕聲說道:「這就是赫蓮娜,她的臉被子彈從耳邊穿過,造成了永久性的創傷,毀了容,頭部在倒地的時候撞到了地板上,縫了十二針,所以為了手術方便,把她的頭髮都剪掉了」
范煙喬閉著眼睛緊緊地咬著牙,整個身體不住地顫抖著,眼淚卻如決堤一般地流了下來。
費婭歎息了一下,伸手去給赫蓮娜掖了掖被角,輕聲說道:「算她命大,心臟生得和別人不一樣,這才活了下來,不過因為經歷過那件事情,她的情緒極不穩定,人也變得抑鬱起來,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我們已經確定她患上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范煙喬瞬間就崩潰起來。
費婭臉上倏然變色,忙一把摀住范煙喬的嘴:「范小姐!赫蓮娜剛剛打了鎮靜劑睡下!你不要這樣!她會聽到!你會影響到她!」
范煙喬緊緊地咬著牙,身子一下子癱倒在她的床著,抓著床邊的被子,無聲地痛哭起來。
她做夢也想不到,媽媽竟然會變成這樣子,那麼高貴那麼優雅的一個女人,怎麼就一下子成了這樣呢!
孫良平忙一把把她扶了起來,低聲在她耳邊勸道:「范小姐!不要這樣!聽費婭的話!不要這樣!你媽媽如果聽到的話會傷心的!」
范煙喬用力捂著嘴,眼睛看著床上已經面目全非的母親,心如刀絞一般的痛。
孫良平一見她這樣已經很明顯控制不了自己了,忙扶著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出去。
走到起居室的時候,孫良平一把把她放在沙發上,低聲勸道:「范小姐,你當時也看到了,你母親傷成那個樣子,很明顯已經恢復不了,能撿回一條命來已經是萬幸,你應該高興啊!起碼這世上你還有一個親人!你應該往好處想!」
范煙喬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一臉淚水地抬頭看著他:「我往好處想!我怎麼往好處想!你沒聽那個女人說麼!我媽媽她受刺激過大已經得了精神分裂症!我我怎麼往好處想啊她也許連我是誰都不認得了孫副官我我怎麼辦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孫良平見她哭得著實傷心,也知她說得都是實話,反而不知該怎麼再勸下去。
費婭關了門腳步匆匆地走出來,一臉焦急地對范煙喬說道:「小姐,小姐,請不要這樣!赫蓮娜的神經很脆弱!你這樣的話,對她的身體一點好處也沒有啊!」
范煙喬低著頭,用力忍著哭聲。
費婭輕聲歎息了一下,接著說道:「你不要再哭了,你母親若是好好的,一定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小姐,你要好好生活才對得起她,她當時護著你,可不是為了讓你這麼傷心的」
范煙喬咬著牙流淚說道:「是,是,她都是為了我,她把我護在身後,所以那歹徒便殺了她可是我真的很難過她是我的媽媽我受不了」
費婭輕輕抱著范煙喬,小聲哄道:「孩子,你是赫蓮娜拚死救下來的人,你身上流著她的血,你好好活著,就是她最大的願望」
范煙喬聽到這裡,眼淚更是止不住地留下來。
許久之後,她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眼睛已經哭得紅腫不堪,聲音也已經嘶啞了,她擦著眼睛低聲說道:「我去看看她」
費婭看了看落地鍾:「她快醒了,你站在外面看看吧,不要驚擾到她」
她說完這句話,范煙喬止不住又哭了起來。
從永安巷出來的時候,已近中午,天色卻陰沉沉地暗了下來,厚厚的雲層低垂著,雪又開始下了起來。
范煙喬坐在後座上,一直無聲地哭著。
孫良平聽了心裡也不是滋味起來,他口拙,不擅於勸慰,於是只沉默地聽著。
到了大帥府,范煙喬還在哭,孫良平歎了口氣,下去開了門。
范煙喬已經哭得有些暈厥了,渾身都止不住地顫抖著。
孫良平皺眉將她抱下車來,福叔和小環聽到車響早趕了過來,小環一見范煙喬這樣子,一臉焦急地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孫良平只沉著臉抱著她往裡走,卻並不答話。
走進大廳時,偏偏薛紹正下樓。
孫良平停了步子,低聲叫道:「大少!」
薛紹點了點頭,掃了范煙喬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