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1章 自由 文 / 燈火連天
范煙喬摒著呼吸想等薛紹先下樓,可是他剛剛走過她的身邊,卻驀然停住了腳步。
范煙喬低頭看著他筆挺的軍褲褲縫,身子卻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
薛紹偏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天,才沉著臉慢條斯理地問道:「怎麼?大帥府沒錢給你買衣服穿了嗎?怎麼成天不是黑便是白?」
范煙喬聽了這話,身子不由得氣得哆嗦起來,她臉上一沉,抬頭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大少難道忘了我剛剛家破人亡嗎?難不成我要穿紅著綠不成?大少何苦要這樣作賤我?我穿什麼大衣為何總是要揪著不放?」
她連珠炮似地瞪著他說出了那番話,眼中噴著火,一張臉都氣得紅了起來。
薛紹挑了挑眉,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方淡淡說道:「下去吧」
他說完,轉身先行下了樓。
范煙喬深吸一口氣,直等他走得遠了,才握著拳跟在他身後走了下去。
薛振霆正在花廳裡閉著眼睛聽無線電,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便見薛紹和范煙喬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薛振霆看到范煙喬的時候不由得呆了一下,反應過來時卻輕輕笑道:「范小姐,你好。」
范煙喬站在他面前,低頭說了句大帥好。
薛振霆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吧。」
范煙喬沉默地坐了過去,便聽薛振霆惋惜地說道:「令堂的事情我在北平都已經聽說了,你也切莫過於傷心,此事既然發生在我的管治之下,我薛振霆自然會竭盡全力幫你查清真相。」
范煙喬低著頭,輕聲說道:「謝謝大帥。」
薛振霆擺了擺手:「這是我該做的,范小姐說謝就見外了,況且,你父親在世時,與我也頗親厚,我自拿他當兄弟一般」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這樣吧,你父親的事情,你也知道,涉及軍事機密,為了你的安全起見,你就安心在大帥府裡住著另外」
他目光幽深地看著范煙喬,沉聲說道:「我和范小姐頗投緣,你也知道,我只有承軒這一個兒子,所以我今天想認你為我的乾女兒,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范煙喬聽到這裡,緩緩抬頭,看著薛振霆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大帥,承蒙您厚愛,既然您這樣說了,那便是煙喬的榮幸,豈敢不從。」
薛振霆抬頭看了一眼薛紹,滿意地笑了起來:「那就好,我想啊,這也算是件大事了,我這兩天就讓老福安排一下,等我身體好點了,舉行個宴會,召告一下,這樣一來,你住在大帥府到是也名正言順了,也方便警衛保護你。」
范煙喬點頭:「好。」
薛振霆的身體還未恢復,只略坐了一會便被人扶著上了樓。
范煙喬見薛振霆上了樓,便也想跟著回臥室,剛站起身子來,站在無線電收音機前的薛紹看著她淡淡說道:「跟我出去一下。」
范煙喬一聽這話,猛地轉過身來,不敢置信地問道:「什麼?」
他嚴厲禁止她出去,甚至為了這個殺了於媽,所以現在冷不丁聽他說要帶她出去,范煙喬竟然本能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薛紹抬腳往外走,慢條斯理地說道:「許久沒吃餛飩了,忽然想吃了」
范煙喬一聽,一口氣團在胸間,直噎得她胸口悶悶地疼。
只不過幾天而已,可是自由卻變成了她的奢侈品,就連陪他出去吃個餛飩都讓她心酸得想哭。
她沉默地跟在薛紹的身後。
車子駛出大帥府門口的時候,范煙喬的情緒卻越來越激動起來,直到行駛到江浙會館前,范煙喬的眼眶終於忍不住紅了起來。
她兩隻手緊緊地扭著裙子下擺,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那自小長大的地方,呼吸猛地急促起來。
「能不能」她扭頭看著薛紹,語氣哀婉,「大少,你能不能讓司機在這裡停一下,可以嗎?」
薛紹看著她,對司機低聲說道:「在這停一下」
范煙喬隔著車窗看著那棟羅馬風格的二層小樓,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搭上門把手就想要開門出去,薛紹卻一把扣上她的手腕。
范煙喬一臉祈求地看著他:「我只下去看一眼」
薛紹面無表情地說道:「沒必要,你家裡已經被警局封鎖起來了,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了,沒必要再去看」
他說完,對司機輕聲命令道:「開車吧!」
范煙喬伸手用力地握著門把手,臉朝著窗外,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薛紹鬆了她的手,盯著她的側臉看了半天,方低聲說道:「范小姐,對去世的人最好的緬懷方式就是讓他們去的安心,一是好好活,二是替他們報仇雪恨」
范煙喬聽了,眼淚卻掉得更凶起來。
薛紹的座駕一直行駛到了老廟巷的路口,隨行的士兵將巷口兩頭的出口全部包圍了起來,裡面的行人也都攆了出去,只留下一個灰手帕包頭的老者和他簡陋的餛飩攤。
周圍被趕走的行人都有些驚慌,可是那老者只抬頭看了看薛紹的車,便低頭去燒熱水。
孫良平上前來替薛紹開了車門,范煙喬那頭也自有司機去開門。
兩人無聲地在車上坐了一會,周圍荷槍實彈的士兵鴉雀無聲。
許久,薛紹偏頭看了一眼范煙喬,淡淡說道:「下車吧。」
范煙喬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抬腳跟著下了車。
看那老者的樣子,顯然薛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干了。即便是薛紹已經走到他的面前,老者依然彎著身子在填柴火。
正是清晨時分,太陽剛剛升起,昨夜的霧水未散,浮在空氣裡濕濕潤潤,輕輕吸一口,彷彿帶著丁香的味道。
早有侍衛將白色的方巾墊在了長凳上,薛紹坐下之後,抬頭看了一眼猶站在桌前的范煙喬,慢條斯理地說道:「怎麼不坐?」
范煙喬深吸了一口氣,心底卻有小小的火苗躥起這個人,當真是沒心沒肺。
她此時此刻,很明顯,還未從悲痛的情緒裡抽離,他卻沒事人一樣叫她坐下吃餛飩,有那麼一瞬間,范煙喬心中惡毒地想著,有朝一日,也要他嘗一嘗這樣的痛苦才好。
可是心中的念頭剛一起,便瞬間想到,他曾經也是嘗過這種痛苦的。
只是他比她更慘,她的父親尚有全屍,可是他的母親和妹妹,即便是想要祭拜,也已經無處可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