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29章 尊卑 文 / 燈火連天
范煙喬看著紅木雕花鏡子裡霓兒青紅交錯的臉,淡淡問道:「怎麼了?挽個簡單的髻子便可,你怎麼站那裡不動?」
范煙喬的頭髮雖然從小到大都是媽媽梳的,可是她卻知道,權貴之家,自然有專門梳頭的傭人,霓兒從來到大帥府便一直伺候大少,給女人梳頭的功夫自然是弱點,可是瞧她那臉色,卻並不是因為不會梳頭而窘迫,分明是因為范煙喬這樣隨意的指使她而心中不滿。
通過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再想想以前父親說過的關於大帥品性的話,范煙喬知道薛紹在大帥府裡說一不二,傭人比忌憚大帥更忌憚他幾分。
所以他屋裡的傭人到她這裡來,自然是覺得身段高,彎不下腰。
范煙喬年紀小,可是自小生長在商賈之家,父親貴為江浙商會的會長,又經營著北方屬一屬二的鐵器工廠,迎來送往皆是權貴,雖然父母將她保護得好,可是卻並不代表她懵懂無知,不辨好賴。
這麼一點閱人觀色的能力,她還是有的。
范煙喬自小被僕傭伺候長大,自問從來不會對他們輕視謾罵,況且她的本性也並不是這樣刁鑽刻薄,可是她偏偏就看不慣霓兒欺軟怕硬,狗丈人勢的性子。再加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卻讓她對自己的生或死模糊了起來,生也好,無非就是在大帥府裡當傀儡,等待母親痊癒,或是等待薛紹查出殺她全家的真兇,以報仇雪恨。
死也好,見過了家人和於媽死時的慘狀,這種事情不過是痛苦一會兒便可以解脫。相較於活著,她卻覺得死了更好,如果不是為了媽媽,為了報仇,現在的她,完全可以一死了之。
身無牽掛,親眼目睹至親之人被殘殺,活著也是煎熬。
她並不傻,她知道薛紹在這個時候打起鐵器廠的主意,是在利用她,可是她已經家破人亡了,即便有萬兩金銀,於她也沒有半分用處,所以他說的,她都接受,只要他能幫她找出殺她全家的真兇。
因為無所顧及,所以她根本不怕霓兒去跟薛紹告狀,況且,她心中有九成把握,霓兒絕對不敢去跟薛紹告狀的。
相反,如果她去告狀,很有可能得到相反的結果。
不為別的,僅憑這兩天她對薛紹的瞭解,這樣陰狠跋扈,把人命當兒戲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傭人,來找她的麻煩呢?
心中這樣篤定,所以范煙喬的語氣更加嚴厲起來,她伸手狀似無意地擺弄著梳妝台上的桃木梳子,盯著鏡子裡那張嬌艷的臉問道:「怎麼?我指使不動你?」
霓兒一聽這話,猛地抬頭向鏡子裡看去,卻不期然撞上范煙喬審視的眼,她怨毒又鄙棄的眼神來不及收回,便被范煙喬盡收眼底。
她深吸一口氣,把頭微微低下,沉聲說道:「霓兒不會給人梳頭,更不會挽髻子,若是小姐想梳頭,霓兒這就去找吳嫂子來,她常給她家丫頭梳頭,手還靈巧些」
范煙巧捏了桃木梳輕輕地敲著梳妝台,偏頭看著一旁眼神驚慌的小環,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是叫小環是嗎?你可會挽髻子?」
小環慌忙答應:「會,不過只會簡單的。」
范煙喬淡淡說道:「霓兒,你出去吧,我這屋不用你了,伺候我穿衣,你說你不會,伺候我梳頭,你也不會,我這屋裡留你何用?外面灑掃的事情,我看你也未必下得去手干,別髒了你纖纖玉手,你走吧,我用不了你」
她說完這番話,緩緩站起身子來,低頭看著一臉錯鄂的霓兒:「走吧」
屋子裡登時靜下來,霓兒的臉色瞬間變白,她咬了咬嘴唇,低頭說道:「霓兒知道錯了,小姐不要攆我走,我不會可以慢慢學」
范煙喬沉了臉:「慢慢學?誰有工夫等你慢慢學?你當我是什麼人?」
她皺眉看著她,低聲喝斥:「好了,你出去吧,去找大少,別在我這屋裡站著了!」
霓兒咬著牙,胸膛急促地起伏著,一臉鐵青地看著范煙喬,梗著脖子聲音艱澀地說道:「既然既然小姐這樣說了,霓兒也無話可說,霓兒這就走」
她說完,抬腳急步走了出去。
范煙喬心頭微微舒了口氣,她轉身看著一臉驚慌的小環,淡淡說道:「你別怕,我只是看不慣她這作威作福的樣子,一點傭人的分寸都沒有」
小環嚥了嚥口水,抬眼覷了覷外間客廳裡正打掃的三個人,小聲對范煙喬說道:「小姐,霓兒姐姐是大少屋裡的人」
范煙喬低頭看著她,皺眉說道:「我知道她是大少屋裡的人」
小環見她好似不懂,忙紅著臉又重複了一遍:「是是屋裡的」
范煙喬一見小環這羞怯的樣子,心裡一沉,臉上一下子燒起來。
她在學校裡聽有些好事的女孩子說過,大戶人家的少爺,在未正式娶親之前,都有通房的丫頭,她起初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直到一個日本商人的女兒偷偷告訴她的時候方知道其中的原由,赫蓮娜向來厭惡這些事情,自然也不會和她說。
所以現在一聽小環這樣說,范煙喬登時就渾身不自在起來,她紅著臉轉過身去,手指都輕輕地顫了起來,原來這霓兒竟然是薛紹身邊的女人,怪不得她敢這樣肆無忌憚。
小環一見范煙喬臉色微變,猜測她是後悔剛剛對霓兒那種態度,於是輕聲安慰道:「大少有公務,其實很很少嗯我們都知道她她不過是丈著」
小環說到這裡,臉已經紅得要燒起來。
范煙喬的臉也跟她一樣紅,她用力握了握拳,尷尬地說道:「你放心,我不是怕她,你不用寬慰我,我只是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小環忙轉開話題,伸手握起她一束頭髮:「小姐,我替你梳頭吧,我雖然手藝不好,可是卻也過得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拿了桌上的木梳去梳頭。
這梳妝台都是前天現買回來的,東西都是新的,女人的東西,顯然採買的人經驗不是很豐富,看著雖名貴,可是用起來卻很不順手。
那把桃木梳的梳齒還是剛剛打磨出來的,梳到頭髮上的時候便有些乾澀,小環一梳子下去,范煙喬的頭皮針扎似地疼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歪了一下脖子,便聽身後有匆匆的腳步聲,抬眼往鏡子裡看時,卻見福叔一臉肅穆地快步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