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虞澤端:不能一輩子 文 / 桑榆未晚
那幾個月,每一次和桑桑在一起,虞澤端每一天都是當成最後一天去過的,他知道,就算是失憶,也不可能永遠失憶下去,總有回歸現實的一天。
其實,在桑桑醒了第一句叫「阿澤」的時候,虞澤端就在想,哦,這是上天給了我一個禮物。我心愛的東西,終於找回來了。
在桑桑的記憶裡只有虞澤端的那段時間裡,虞澤端怕桑桑會因為每天的陪伴而有壓力感,所以很多時候,也只是在遠處靜靜地看著,白天不去公司的話,晚上就加班把文件處理完。
好像是做了一個噩夢,又做了一個美夢,不過夢境總是虛幻的,總有要醒來的一天。
在桑桑生日那天,原本計劃是要去滑雪的,但是,滑雪的記憶是美好的,可是如果其他的記憶被勾起來,那該怎麼辦?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的,唐玉玨都說他現在變的深沉了。
以前,虞澤端也帶著桑桑去參加過宴會,但是那個時候是因為想要用桑桑來彌補對李明菁的缺憾,應該沒有什麼好的回憶吧。
所以,虞澤端就在桑桑生日這天,包下了c市最貴的一層宴會大廳,請了不少人過來。
桑桑已經快大四了,他想,在宴會上也可以讓一些人認識她,到實習找工作的時候容易一些。
但是,虞澤端從桑桑的眼中,看到的並不是欣喜,這不是錯覺。
桑桑說去旁邊的沙發上休息一會兒,虞澤端說好。
遠遠地,他看著桑桑坐在沙發上,揉著自己穿高跟鞋的腳踝,他就知道,這一次做過了。
真的是過猶不及。
按道理來說,虞澤端最懂女人的心思,他知道對哪一種女人該如何去收攏她的心,可是這一次,他只想要給桑桑站在聚光燈下的感覺,給她他認為的最好的。
在看台上表演的時候,唐玉玨就對他說:「你這次做的傻了,給她辦個宴會還不如帶著她去遊山玩水去。」
虞澤端沒說話。
或許真的應了那句話,越是喜歡,就越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虞澤端自己心裡清楚,他和蘇辰比,有太過豐富的感情史,而且離了婚,又總是處於風頭浪尖上。
不過,他真的想把最好的留給桑桑,哪怕是最後最美好的回憶。
那個時候看著失去記憶卻唯獨記著他的桑桑,他恍惚間就想到了兩年前,也是這樣純真的笑容,帶著剛剛走進象牙塔的一絲青澀。
原是桑桑一個室友杜佳茵的帶著黃靜雅的弟弟做家教,之前虞澤端就告訴了杜佳茵,教完這兩節課就說學校臨畢業事情多,就別教了。
只不過黃靜雅就是死拽著不讓杜佳茵走,黃靜雅的弟弟也是一個特別難纏的主兒,甚至每天豪車都去學校裡堵杜佳茵。
所以,虞澤端就幫著把這件事情處理了一下,卻沒曾想到,卻在公司裡讓桑桑撞上了黃靜雅。
桑桑給他打電話,說在公司裡遇上什麼人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慌了,不管說什麼都是蹩腳的解釋。
他下了飛機就開著車去了桑桑學校,想把一切事情都向桑桑解釋清楚,很可惜的是,當他看到桑桑那雙眼睛的時候,任何解釋都說不出口了。
這個晚上,在寢室樓走廊盡頭的窗戶,桑桑踩著凳子趴在窗邊,低頭看著他,和她說了很長時間的話,最後,等桑桑轉身上樓,虞澤端沒有動,在原地站了有半個小時,才動了動已經凍僵了的腳,開車離開。
虞澤端並沒有直接回去住處,他開車繞著三環開車開了一圈,路過桑桑的學校,只在門口停留了一下,抽了一支煙。
唐玉玨打電話給虞澤端:「要不要出去玩玩?」
虞澤端:「最近忙著沒時間。」
唐玉玨一笑:「桑柯托我給她找醫生,你說我找不找?」
虞澤端:「……找。」
與其讓她一點點發現,還不如直接有一個人告訴她所有的事情。
在寒假放假前,虞澤端給桑桑打了電話,但是桑桑卻告訴他,他要去寒假打工,他當時一聽就不同意,但是也明白桑桑的性子,有時候執拗起來,誰都攔不住。
他也知道,桑桑在寒假出去打工的這件事,原因都在他身上。
他記得,原來在分手的時候,他給了桑桑一套房子,但是桑桑轉手就給賣掉了,這一次,他又找到了那套房子的主人,高價又把這套房子買了回來。
裡面的裝修有的已經改了,他就重新找了裝修,按照自己印象裡的,把房子重新裝修了一次。
他想要把媽媽接過來,住在這裡,過年的時候,接桑桑過來,見見他的媽媽。
虞澤端之前和黃靜雅的婚姻,他媽媽是不贊成的,他媽媽總是說,還年輕有什麼不能等的,多等十年就多等十年,都是闖蕩出來的。
後來虞澤端和黃靜雅離婚,他媽媽也只是歎氣,卻也沒有指責虞澤端,只是說:「這次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吧,別那麼顧全大局了。」
他媽媽就總是說,虞澤端孝順,從小就懂事兒早,或許是因為單親家庭的緣故,知道如何顧全大局,就算是小時候打碎了碗,都要一點一點重新拼湊起來。
所以,在虞澤端告訴媽媽,他要帶自己喜歡的女孩兒來見她的時候,他媽媽特別高興,說要給這個女孩子包一個紅包。
虞澤端的媽媽信佛,為人善良,一個人把虞澤端帶大,也從來都沒有埋怨過他從未見面的父親一句。
但是虞澤端心裡早就把這個人罵過一萬遍了,但是他媽媽一直在等他。
虞澤端經常在想,壞事做多了,是不是報應就來了。
他覺得自己的報應會來,不過也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過年前,就在他要去接桑桑的時候,他的媽媽突然心臟病發作了,那個時候虞澤端在公司忙,一直到晚上的時候才接到醫院的電話,可是,已經推進了太平間。
他接到電話都沒有來得及穿上外套,直接衝出了辦公室,猛拍電梯開關,停車場開車的時候因為心急直接撞到了欄杆上。
但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
虞澤端握緊了拳頭砸向牆面,離開的時候白色牆面上染上了一絲絲紅色。
這個深夜,虞澤端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上呆了一整夜,先是靠著牆站著,然後用額頭抵著牆面,最後滑坐到地面上,大聲喊了一聲,無聲的流下了眼淚。
他再見到桑桑,已經是快開學了,在桑桑家樓下。
他明白桑桑的個性,從來都不是那種激進的,好像是石磨一樣,推一推轉一轉,所以,他在他樓下等,其實一方面也是為了逼桑桑一次。
虞澤端在兩年前,因為桑桑父親車禍的事情,來過桑桑的家裡,所以,他能認出來桑桑的父母,桑桑的父母也能認出來他。
他是在到桑桑樓下的,等了兩個小時,就見到了桑桑的父母。
虞澤端還對桑桑的父母問了好,他想過,桑桑父母見到他,最不濟的也就是一個耳光扇過來,但是,兩位老人家都沒有動手,只是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桑桑的爸爸走過來:「年輕人,走吧。」
最終,桑桑和爸媽因為他吵了一架,在出租車上,虞澤端聽見桑桑打電話叫他回去的時候,他心裡是帶著一點竊喜的,因為,桑桑在他和父母之間,選擇了他。
虞澤端現在想想,都覺得那個時候十分可笑,因為兩者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他帶著桑桑去了墓地,去見了他的媽媽,不過已經晚了,真的不知道他媽媽的在天之靈能不能感受得到。
在他媽媽的墓碑前,虞澤端問:「桑桑,我媽曾經問過我,是不是能收收心,我告訴她,我已經收心了,但是,我一直不知道,桑桑你呢?」
但是,桑桑的回答是:「我不會忘了你。」
這個時候,看著身後的黑影幢幢,虞澤端就知道,他已經輸了。
虞澤端一直都記得,第一次在和桑桑去咖啡廳改論文的時候,提起留學時候的經歷時候,桑桑眼中的羨慕與渴望,所以,這一次開學,在桑桑學校開始交換生報名的時候,虞澤端就去找了校長。
因為他曾經在一個投資項目上資助過學校,所以只是一個小小的交換生名額,根本就是舉手之勞。
而與此同時,唐玉玨已經找到了一個很是著名的催眠師,能用催眠來勾起潛意識裡的回憶,唐玉玨在給桑桑打電話之前,先給虞澤端打了電話。
唐玉玨說:「蘇辰那邊我問了,他不想讓桑桑想起來,你呢?」
虞澤端笑了:「人你都找回來了,還問我幹什麼?」
唐玉玨說:「上次給了他一條狗,這次不會再拉過去一隻貓啊,江湖騙子多的是。」
虞澤端沉默了一會兒:「如果能讓她記住我,那就讓她恢復記憶吧。」
虞澤端承認,蘇辰比他要做得好,要做的地道,蘇辰心底的陽光,是可以暖人的。
他問過唐玉玨,唐玉玨說他和蘇辰是在一次戶外爬山的時候認識的,之後又幾次爬山就都跟的同一個團。
唐玉玨說:「蘇辰跟我們不一樣,他不像我們,有這麼多的陰暗面。」
這一次桑桑恢復記憶,那麼就不是一次傷害了,經過這幾個月的相處,那麼就是雙重傷害。
如果是雙重的,那麼,桑桑應該永遠都不會忘記他了吧。
可是,虞澤端不想只滿足於這一點。
他想要重新在一起,就跟剛開始一樣。也許真的是注定了,虞澤端第一次帶著桑桑去酒店上床,用的是欺騙的手段,十分惡劣地改了時間。
如今,他再次帶桑桑去酒店,是事先在面裡下了藥。
就連內心深處的那個虞澤端,都開始鄙棄自己了,但是還有什麼辦法呢,他唯一想到的就是這種方法。
他重新觸摸到桑桑的時候,內心的火一下子就都被點燃了,火苗蹭蹭蹭地往上竄。桑桑說他噁心,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在意,因為他知道桑桑從來都是刀子嘴,她很善良,總是捨不得傷害任何一個人。
但是,一直到桑桑說:「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少一年,一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能算是一輩子。」
虞澤端才想起來,在兩年前桑桑的生日,他帶她去滑雪,半夜凌晨的時候,他問桑桑許了什麼願望,桑桑沒有回答,說:「說了就不靈了。」
他們中間,已經橫亙了兩年中的傷害,和再次傷害,終究是錯過了,回不去了。
這是他保留的最後一絲人性他從床上起來,到浴室裡去抽煙,一根接著一根,把酒店房間提供的四盒煙全都抽完了,才起身,從浴室的鏡子裡,他看到自己有點發青的臉,眼睛下有大片的暗青色。
他穿好了衣服,離開酒店的時候,最後看了一眼桑桑的安靜睡顏,頓了頓腳步,走過去,在桑桑頭額上,印下了一個吻。
最後一個吻。
再見,桑桑。
虞澤端開著車,他在想,或許,如果沒有虞澤端,那麼桑桑這大學四年的時光,也可以像是顧雪一樣,有一個同年齡段的男朋友,護著愛著,偶爾小吵但是和好了又比蜜甜。
唐玉玨也問過,如果你在那個時候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那還會不會傷害桑柯了?
這個問題根本沒辦法回答,虞澤端說:「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話,那在大一的時候,就不要遇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