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南河之夜(上) 文 / 一煙飛絮
窮不和富鬥,民不與官鬥。
江信北終於放棄逃走的打算,牽上馬,瞪著倆警察道:「只銬我一個?」
能牽著馬匹的人不是毫無家底,倆警察見江信北沒有半點害怕,沒做強求,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反差,說不過去。倆人尋思從這人身上得到些許好處,借此給對像一個下馬威,展現一下王八之氣,接下去的事情或許會順利得多。
殘陽如血。
太陽通紅地掛在山頭,沒有給大地留下紅光,沒有為南河兩岸灑下金色。
屋舍的投影漸漸淡去,石峰,黃永三,江信北和警察一行的身影越來越稀薄,最終消失在一片灰色的傍晚當中。
圍觀的人群有些散去,有些三三兩兩打開話匣子,八卦話題自然多與江信北相關,臧否事態,評點人物,相信以後數日,人們又多了個窗口傳遞彼此的談資。
天空灑落的灰色漸漸加重,最終把整個大地完全拉入自己的黑幕當中。
甭管江信北做的適當不適當,在房旭和鍾彥眼裡,少年人的血性展現的淋漓致盡,倆人對江信北充滿景仰。
房旭向鍾彥吹噓自己和江信北如何熟悉,鍾彥興趣激發起來,揪著江信北的話題不放。
房旭對江信北能有多少瞭解?好在人聰明,這些天斷斷續續地知道自家從瓜坪到南河一路的一些微末細節,腦補加工,形成頗為引人入勝的故事。
至於江信北被警察帶走,倆人都自動屏蔽,以江信北之能,那沒有什麼懸念。
街弄到了晚上,除了大戶人家門前的燈籠發出些許光亮,夜幕來臨,掩映了日光下的一切,包括白日的喧囂與陰柔,房旭來到自家門前。
門前掛著的燈籠,大門虛掩,房旭耳貼著門板聆聽一會,沒什麼動靜,輕輕推開大門,放下心來,只要第一時間沒被父親逮住,今天算是過關。
心思未落,耳朵一痛,被人掐住,房旭不敢稍有忤逆,否則只會換來更加痛苦的回應。
被房如松提到堂屋,房旭捂著耳朵,輕輕揉著,眼睛不住的飄向母親。
房夫人也樂得裝傻充愣,兒子捂著耳朵,賊眉鼠眼的,裝出可憐兮兮的樣,無非就是想得到做母親的憐愛,典型的變相撒嬌,丈夫做惡人,那自己就得扮慈母,把房旭拉到身邊。
看看房旭的耳朵,還真有兩個深深的指甲印,房夫人不由心疼,向房如松埋怨道:
「教訓一下就行了,有必要對兒子下這麼重的手?你真忍心呀。」
「慈母多敗兒,你就寵著他吧。真要出事,哭都沒眼淚,你才知道痛心。」
對老婆老是在自己教訓兒子的時候,出言維護,房如松膩歪心思由來已久,一邊狠聲狠氣地對老婆開吼,一邊一把將房旭拉過來,再次揪住房旭耳朵。
與西城靜謐的街弄不同,南街北街燈火通明。
南北兩街不是南河的主城區,但算的上南河夜生活最繁華之地,原因在於,南河陸路崎嶇,山匪出沒頻繁,而水系較為發達,水路漕運佔了商貨流通的半壁江山。
南河境內最大的碼頭建造於此,商客往來,或有安居於此,或借住於此,漸漸於南河兩岸形成商貿活躍之地,自然繁衍出其他的行業。
支撐起兩岸繁華的得益於三大產業,宵夜攤販,牌九**以及風月場。
三大營生各有固定的區域,相互支撐,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偶爾也會有通宵。
下午四點左右,宵夜攤販就已經著手準備,到了傍晚便萬事俱備。前來就食的,不僅僅街面上玩樂的混混,賭徒,行腳的走販,愛熱鬧的世家子弟,家境稍稍寬裕的家庭,也會偶爾舉家前來。晚風徐徐,夾雜河水的清涼,豐儉由君,或者一家老小,或者朋友三四,或者獨品小酒,放眼看去,少則三四十桌,多則五六十桌,別有一番情趣。
心血來潮,去風月場逛逛,找找**,自得其樂。想翻本,牌九麻將,押大小單雙,各憑興趣。
譚建強自在瓜坪被石峰揍了一頓,連帶被陸永標和張才景恨上,沉寂了半個多月。今天上午在牌九室試試手風,幾個小時下來,輸輸贏贏,上上下下,不見漲水,失去了耐心,和幾個朋友竄到北街溜躂,恰好看到石峰被江信北狠揍,又被警察帶走,心裡說不出的暢快,反正吃晚飯還早,幾人又返回賭場。
或許,人逢喜事精神爽,沒多大會,譚建強小贏十六個大洋,便收手打住,帶著朋友前往宵夜攤,選了個靠河邊的桌位。
街頭混混不僅僅只有街上人家的子弟,附近村寨的也不少,各成團體。平時或許有些交往,但到來利益相沖時刻,說翻臉就翻臉。
都是十七八歲,十**歲的年輕人,酒水上來,幾杯下肚,氣氛立刻活躍起來,談到石峰吃癟,聊到今天有十多大洋的進項,興奮飛揚,聲音之大,弄得邊上幾桌頻頻側目。
譚建強揚眉吐氣,開心之極,站起來想給各位弟兄敬酒,卻道:「邊上有個熟人,我去敬敬酒。」
「既然強哥遇到熟人,不如我們一起去混個熟臉。」
「算了,人家是讀書人,難說看不上我們,別弄得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那人也是隨口一說,沒有在意。各有各的朋友圈子,不對路,相見不如不見。
「要去快去,磨嘰什麼,我有點迫不及待,想去竹園春了。」
bsp;眾人一陣大笑,譚建強離開。
一人接口道:「你荷包的那幾個銀子怕門都進不了吧。」
「嘿嘿,這你就不懂了,你想想那些妞,那個臉蛋,那個細皮嫩肉的,薄薄的衣衫下那對要露不露的**,輕輕捏一把,都能捏出水來,你就不心動?今天哥們幾個都小贏了些,進去坐坐,摸一摸,上不了她的床,晚上回去打手槍都讓人心醉一把。」
大實話,引來哥們又是一陣狂笑,氣氛又高漲一成。
「我也有點心動了,媽的,這些地方雖然貴,但真的就不一般。」
「竹園春,紅樹林,小橋流水,聽名字就讓人想入非非,媽的,不知道是那個狗日的,連起個名都花那麼多心事,相比那龍鳳閣,還不如直接叫雞窩。」
「那當然,要不怎麼那麼貴?日逼日臉面,要不然,燈一黑,褲子一脫,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
「子昂兄,這次回來,什麼時候走?」
趙子昂:「過十五後去了。你呢?就不想出去看看?」
王酉年有些難以啟齒,猶豫未答。
趙子昂又道:「用錢來說事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現在在外面讀書的人,好多都是邊讀書,邊打工,勤工儉學就可以,要不要我幫忙?……」
「酉年,好久不見了,怎麼,你也好這口?」
譚建強端著酒杯走過來,打斷趙子昂,和王酉年打招呼,眼睛移向趙子昂:「這位兄弟是……」
王酉年見趙子昂似乎不那麼熱情,介紹道:「我書院的同學,子昂,這是我發小,啟蒙時候,同過幾年私塾。」
趙子昂給了一個笑臉,點點頭。
「我就在過去的第三桌,要不一起過去坐坐?」
譚建強和王酉年對碰一杯,接著發出邀請。
趙子昂順著譚建強指示,看了一眼,不待王酉年回應,道:「不了,我們吃完了,該回去了。」
譚建強沒作強求,笑了笑,便告辭。
王酉年能夠繼續求學,以後身份地位很難相比,譚建強過來打過招呼,是期望以後還能交往。
沒一會兒,王酉年結賬,倆人便邊走邊聊。
「其實,我很想去從軍,自從頭兩三年,田中奏折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我就有這個想法,最好是去東北。」
默默走了一段,王酉年忽然說道。
趙子昂:「那時我也有這個想法,我父親要我考師範,當時我很不情願,但出去讀書這兩年,接觸多了,算是明白了。想為國家出力,也不一定非要從軍,興許讀書比從軍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同路不多,分別後,趙子昂腦子裡就剩下,在飯桌上倆人聊的話題,不知不覺已經回到自家。
趙元茂正和冷鋒斟酒小酌,弟兄間平時只能靠手下傳遞信息交流,會面的機會難得。見兒子低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走,正踏步上樓,心裡惱怒:「讀書讀到牛屁眼裡了?見了三叔,不會打招呼了?」
趙子昂朝冷鋒歉意地笑笑,搬過椅子坐到桌邊,道:「三叔好。」
趙元茂道:「自己去拿碗筷,陪三叔好好聊聊。」
剛下桌席又要喝酒,趙子昂不敢表露,默默離開去拿碗筷。
「二哥不要太嚴苛了,子昂這小子還是相當靈便的。」
「三弟就不要抬舉他了,我看,江信北至少不比他差。那小子既有鄉下小子的質樸憨厚,又不顯得木訥,還有些狡詐,他掩飾的很好,哼,從這點,子昂差人家就不是一點兩點。看江信北的樣子,也沒讀過多少書,就不知道江敬林怎麼生出這樣的小子。」
冷鋒見趙元茂今晚三番兩次地提到江信北,總不大相信。
「江信北我還沒見過,真如你說的那般好?有機會,我倒是想好好認識認識。」
趙子昂拿碗筷轉來,聽到父親和冷鋒的交談,驚詫之餘,一聲,「江信北?」脫口而出。
趙元茂和冷鋒不約而同地看向趙子昂。
兩人雖然和江敬林相熟,但晚輩卻毫無交集,趙子昂的驚訝,無疑告訴倆老,趙子昂知道江信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