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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章 寶地 文 / 海的本色

    第二天早晨,何青屏跟譚誠金通電話,問清共有幾座墳,讓他於九點前趕到鐵板鎮找老人,不提上香,只議遷墳,務必獲得他們的准許,說到時自己盡量在場,接著跟張鬆通電話,讓他上一趟「夕照峰」,又討論一些細節。

    從浴室出來,她邊穿牛仔褲邊問:「墳多嗎?」

    「就四座,說他高祖於1898年底遷來,當年49歲,曾祖小,剛17歲,高祖於1923年離世,高祖奶早兩年,曾祖只活到六十多歲,於1944年去世,曾祖奶要晚兩年。」他像背誦譚家家譜。

    「呵,他倒記得清楚。」她掐指細算,「到2011年,遷來113年間,一共才四代人?換別的家,至少得六、七輩人。」

    「他媽死前曾講過,講得不夠清楚,昨天上去他照著石碑重記的。」他遞給她藍色體恤,「自從到這邊,譚家每代都獨苗,特點是三十歲以後得子,這個在螺旋峰時就知道,正因為人丁不旺,他爸媽才覺得祖墳有問題,他也才開始惦記挖祖墳。」

    「解放前,誰敢在這裡刨祖墳,會點天燈的,後來抓住盜墓的,先往死裡整,半死不活時才往衙門送。」她側身俏立,見他豎起大拇指,繼續說,「我家祖墳可能也有問題,傳來傳去,只剩二叔家的獨苗了。」

    「一家生一個,再精打細算,總會斷代的,如果都不斷代,全是男孩,那就全面斷代了,再過一百年,我們就絕種了,怎麼沒見到他?」他整理背包。

    「哈哈,還真是。」她舉著口紅,見他搖頭,把化妝盒扔一邊,「省城念完書,就留那裡了,總打電話抱怨,說收入太低,混不下去,叫夏雨新。」

    「你妹叫夏梅?」他覺得小梅或許是她的好幫手。

    「叫夏雪梅,我冰她雪,再加雨,一到夏天,不澇都不行,氣運就這麼沖走了,我爸是老大,有責任的。」她拎著兩條皮帶。

    他指寬厚全牛皮的:「挺形象!其實,我對風水、命運、緣分之類,不感冒,更不相信,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找理由的,無論什麼事,不管好壞,總要歸咎於現實之外的某種因素,求得某種安慰或說法,純屬杞人憂天,典型的自我消耗。」

    「那你信什麼?」她從櫃子裡拿出兩隻旅遊鞋盒,打開蓋讓他看。

    他指淺監色的:「信世上不公,信不懈堅持,信人生短暫。」

    她仔細想他的話:「換句話說,就是坎坷、努力、珍惜。」盡量理解,以求更加瞭解他。

    他再次驚訝的看著她,心裡暖乎乎的:「來,坐這。」指沙發,拿出鞋裡的紙團,再拉松鞋帶。

    「幹嘛。」她怔怔地問,見他拎著鞋蹲在自己跟前,一下跳起來,「這樣不行的,我承受不起的。」

    他抬頭看著她,笑道:「覺得自己的腳太大,不敢讓我看?」

    「哪有?我又不是饅頭腳和鐵扇腳。」她捧著他的臉,「那今後也讓我幫你穿。」見他點頭,彆扭的坐下。

    「看吧,多自然的事。」他往她左腳套鞋,「沒有任何講究,只是表達一種情感,跟家規、風俗、傳統沒一點關係,你只需伸腳接受,這跟平時的對視、擁抱、親吻一樣,純天然的,含情感滋補成分。」

    「呵,知道嗎?怕被你寵壞,那你不在時,我會六神無主的。」她控制一下情緒,「我本來就有點嬌。」

    「沒發現,只會越來越驕傲,越來越狂野。」他拉她起來,「下樓,讓我們好好撒一回野。」

    「嗯。」她撲他懷裡,「我爸抓住你時,你也牢牢抓住我的心,迷你迷得不行,要不是只能悲傷,當時真想親你。」她牽著他出屋。

    用過早餐,八點半出發,按她指點出城,不久拐上一條顛簸路,行駛不到十分鐘,到了岔路口。

    「左轉。」她指右邊,「往右去鳳祥鎮,兩個鎮以『日梭河』為界,『向陽峰』屬鐵板鎮,『夕照峰』屬鳳祥鎮,張松走右邊,觀察『向陽峰』,『夕照峰』上看得更清楚。」

    他見兩邊是成排松柏,田野裡莊稼長勢旺盛,溝渠中水流翻騰。

    她指著右側:「到鳳祥鎮要經過『月梭橋』,橋下就是『日梭河』,開過『夕照峰』後,又會出現三條岔路口,靠左邊的能回縣城,中間的連著高速公路,右邊的是條小路,現在很少有人走,可以到另外一個鎮。」

    他握著她的手:「你真是好高參,給她打個電話嗎?」

    「她開一家小超市,總在店裡。」她吻他的手,「我高嗎?土生土長,只是熟,他應該到了吧?」

    他超過前面一輛小型貨車:「但願他能順利找到。」

    「實在找不到,只能我們幫他找。」她從後座拉過背包。

    他見泥土路變成水泥路,「快到了吧?」結滿果實的果樹越來越密集,青磚碧瓦時隱時現。

    「見到一個大石拱門,就到了,這裡枇杷最出名。」她戴上墨鏡。

    駛過成片的青石堆後,已遙見石拱門,路兩邊的房子排列愈加齊整,大多是二、三層的樓房,石拱門上刻著三個朱紅的隸書大字「鐵板鎮」,沿途街道整潔,綠樹成蔭,有銀行、醫院和學校,行人稀少,好幾家門口支著麻將桌,小廣場上有兩群人正圍觀博弈。

    「就停那棵大柳樹前面。」她指商店橫匾,「我先過去,你跟來。」待車停穩,下車背包朝超市去。

    剛近門口,一個衣著講究的女人嚷著出來:「看把你們都懶死,地上這麼多爛葉子,也不

    不知道收拾。」

    「這跟誰啊?」夏冰潔猛地往她面前一跳。

    她忘了扔垃圾,驚愕中叫道:「你誰啊?大白天也能嚇死人的。」

    夏冰潔取下墨鏡:「那你說我是誰?」

    「我的媽呀!你怎麼搞這麼一身行頭,裙子呢?不是無裙不出門嗎?」她扔掉塑料袋,正欲撲上前,「髒,離我遠點。」

    「那就不興換換口味,專門來找你。」

    「慢點,看出眉目來了,剛解放,就打倒一個大土豪,說實話。」

    「那土豪過來了,都不用說。」夏冰潔回頭見何青屏邁上人步道。

    「那就是?」那女人細瞧他幾眼,「一直為你揪著心呢,又不敢去看你,我就怕你淚汪汪的,現在好了,裙子沒了,太陽又重新回到松溪鎮上,介紹呀。」

    夏冰潔拉過他:「何青屏,我未婚夫,好姐妹,談冰凌,跟我都冰字輩。」

    「那你們一定是遠房又遠房的親戚。」何青屏指店,「冰潔一直說要來看你,又怕你太忙。」

    「我忙?我是打麻將忙,這裡就早晚各來一趟,別信她的鬼話,就不想我跟你認識,我哪來的那把橫刀?」談冰凌屬真正的小辣椒的性格。

    「別讓錐子聽見?到時又扎你小屁股。」夏冰潔從包裡取出一隻首飾盒,「這一年多,總給你添麻煩,一點心意。」

    「要跟我來這一套,別說我不認你了,你有事,我都不幫,算人嗎?」談冰凌退後一步,雙手搖得像風中樹葉。

    何青屏接過首飾盒:「一句話,是因為她還要繼續麻煩你,不收,我們只好轉身走人,也是我的心意。」

    談冰凌看夏冰潔微笑點著頭:「什麼事?說就行了,那好,我收。」

    夏冰潔轉眼愁雲滿面,從包裡掏出黑紗:「我爸前天去世了。」

    「那你不打個電話?」談冰凌亮出大嗓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處境和心情。」夏冰潔的眼淚說來就來,「昨天青屏勸我,說既然回來了,就把老人後事辦利索,找塊風水寶地,把爸媽合在一塊,我一聽,覺得有道理,這些年不順,肯定跟這有關,想來想去,只能來找你。」

    「松溪鎮周圍地方多著呢,覺得你媽的位置不好?」談冰凌已猜到她的來意。

    「要是好,能連續出現同樣的悲慘命運嗎?我媽死在石頭上,我爸也死在石頭上,周圍那些山,除了石頭就剩石頭,跟石頭較了一輩子勁,結果,沒有硬過石頭,死了,總想讓他們舒坦一點,找山清水秀、土地肥美一些的地方,論這個,哪裡也比不過鐵板鎮,鐵板出寶地。」她掏出紙巾擦眼淚。

    談冰凌盯著首飾盒沉吟,握握她的手:「這是大事,是有外姓人的墓地進過鐵板鎮,這些年,有不斷增多的趨勢,都有頭有臉的,過程挺麻煩,長輩們得開內閣會議,關上門一議就半天,這麼說吧,錐子他媽去世,弄到這裡來,都花了些工夫,好的是,這些年鐵板鎮一直風調雨順,不然,連錐子和我都有責任。」

    何青屏四下張望一下:「看這裡的地形,不是這幾年風調雨順,決定搬遷過來的談家老祖宗是高人,一眼望穿太平盛世,一腳奠定千年根基,不是什麼能沖得了的。」

    「哈哈,這兩句話說給他們聽,保證喜歡,我想想。」談冰凌掀開首飾盒蓋,價簽映入眼裡,閃過一道亮光,「剛才我爺去祠堂了,沒問,帶你們去找他,在家族裡,他算第三把手,先看看他的意思。」

    「那太好了,遠嗎?」夏冰潔。

    「走得十多分鐘,不是有車嗎?」談冰凌提醒,「我先去洗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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