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鵲盤 文 / 海的本色
要好米線,回廚房翻出一隻塑料盆,清洗後端上樓,見她靠窗前跟漢堡閒聊,笑聲比橡皮樹上的鳥鳴還清脆,它嗅幾下,再原地打轉數圈,想區分出她與原來那個女主人的不同。
他遞盆給她:「記住,先洗漱,後那個。」
她瞪眼:「這用你囑咐?還幹嘛去?」
「端吃的。」他返身又跑。
再上樓,她剛洗漱完:「我像這裡的囚犯,還住單間,又有男人陪,待遇可真不低。」接過碗放桌上,「刷牙水?」
他指櫃上的電水壺:「遞給我,尿沒?」
她柔順得出奇:「嗯,等會。」緊接著遞出臉盆,「沒味的!」「哧」地笑了。
二人一裡一外忙個不停,終於完成飯前一切準備工作。
吃完米線,她問:「先睡覺,還是等會再睡?」
他擔心老媽闖上來:「一夜都顛著簸著,你先歇會兒。」
「困勁早過去了。」她又打開箱蓋,「我的意思是先拜訪一下你父母,不然,真讓狗咬我了。」
「他們起得晚,來得及。」他到床邊把枕頭放到另一邊,抖開薄被。
「肯定睡不著,哎,走得匆忙,給你媽和你姐,各帶一件小玩意兒。」她到床邊攤開左手,右手放身後。
他看是一條金項鏈和一隻潔白無瑕的玉珮:「太貴重了!不是走得匆忙嗎?」
「傻啊,好久前不就說要來嘛,有次去永協商場,順便就買了。」她把它們放床上,「你分配吧,看她們適合什麼。」
他想都適合自己,賣了,暫時就不愁了,感動地說:「這得把她倆樂開花,讓她們抓鬮,抓到什麼是什麼,不偏不倚。」
「呵呵,那有這樣的。」她又攤開右手。
他有些茫然:「啥意思?」
「給你的。」她手裡赫然是張銀行卡。
「不是說好了嗎?我不要你的錢,禮物可以收。」他合上她的手。
她一把摟住他,嬉笑不停:「問題是,這不是我給你的錢,是你自己的。」
「這玩笑不能開,我窮得受不了,窮人的小心臟經不起這種刺激。」他坐床上,她坐他腿上。
她一臉嚴肅:「不開玩笑,這裡面的錢,全是你自己的,要騙你,出門被那狗咬死。」
他的臉在疑惑中扭曲:「我的?」
她用力點頭:「嗯。」
「我哪來的錢?我不是三歲小孩。」他想自己的智力有這麼低嗎?
「你四十歲了,還是個小孩,不相信大人的話,你就是小孩。」她把銀行卡拍他肩上,「你給過我什麼東西?」
「我給你……」他愕然,突然想起什麼,驚訝得合不攏嘴,「你是說那綠盤子?」
她又用力點頭:「就是那喜鵲登梅盤。」在他耳邊又親又啃,「寶貝,知道你什麼地方讓我感動嗎?你送給我那麼貴重的東西,居然不記得了,你壓根沒想過要回報,這輩子跟著你,你會毫不猶豫地把所有好東西給我,我更覺得賣對了。」
他的眼淚唰地下來,毫無阻礙地流到腮邊、頸口,雙手合什堵住嘴,一句話講不出,想起對她的種種,酸楚中只覺無地自容。
她趴他肩上:「拍賣失敗,我知道你難,你不說,我也知道,趕巧了,有位老外叫亞歷桑德拉,在我辦公室看見它,特別喜歡,說他妹妹要出嫁,一直想送妹妹一件東方吉祥物,纏著我,非得要買,他給九萬,我要八萬八,我說八萬八,吉利,他特別開心,還說到歐洲,請我到他妹妹家做客,到時我們一起去。」
他撫摸她的頭,強行忍住眼淚:「我知道,賣得對,也說得對,你要不來,我真不知道接下去的路該怎麼走。」捧著她的臉,「謝謝你,親愛的!」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沒賣虧吧?」從未見他哭過,從來都是他安慰自己,知道他的眼淚代表什麼。
「不虧,賣多少都不虧。」他想說是自己虧待你。
「密碼是你的生日,六位數。」她把卡片塞到枕頭下面。
「走,我們下去。」他把兩件首飾裝褲袋裡,又取毛巾擦把臉。
她拽住他:「我有點緊張。」
「我比你還緊張。」他開門後抱住漢堡,見她已到樓梯,再鬆開強力扭擺的狗。
中午,老媽和何青屏在廚房忙碌,何青榕陪沈鴻濱在屋裡聊天。
何青榕攥著玉珮,親暱地問:「鴻濱,他離了,你知道嗎?」
沈鴻濱點點頭:「知道。」
「你也離了?」何青榕毫不隱晦。
「呵呵,他告訴你的?」沈鴻濱微覺奇怪。
「他才不會說呢,我猜的。」何青榕不以為意。
「哦,我沒結過婚。」沈鴻濱回答乾脆。
「啊!」何青榕拍拍她的腿,「那小子是不是跟你撒謊呀,他沒離,你怎麼可能跟他好?」
「我知道他結婚了,是我偏要跟他,這不,還追到這裡來了。」沈鴻濱用實話套近乎。
「妹妹,我真就不懂
了,憑你的條件,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我弟弟,在我眼裡就一書獃子。」何青榕總覺得有地方不對勁。
「他可不呆。」沈鴻濱小鬱悶,哪有姐姐這樣說弟弟的,「要比情商和智商,我都趕不上他。」
「這真是**眼裡出西施。」何青榕貌似大大咧咧,就想摸她的底,看不懂、也不相信這樣的女人能對弟弟好。
「真就是,他給了我新生命,認識三年多,我就喜歡他,比以前的愛更濃、更烈。」沈鴻濱回憶表情,「前幾個月他跑回來,跟我打冷戰,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然後再自殺。」
「啊!就算救過你,也不能故意躲著你,該收拾。」何青榕試不出對方深淺,便順著她嘮。
沈鴻濱也不想多解釋:「上次去申市,我給他十萬塊錢,打死不要,氣得我不行,咬了他一口,很輕的。」
「是恨人,多咬兩口。」何青榕心想給錢都不要,是該咬,有這樣的女人,他回來幹啥?盡孝有自己,男人就應該在外面打天下。
「姐,有的話只能跟你說,這次來,我想把他帶過去,就怕阿姨不讓。」沈鴻濱掏心窩子。
「帶過去,那他能幹嘛?」何青榕心說弟弟又不是東西,說帶就能帶?
「我剛成立一家銷售公司,他願意,就讓他來管,不願意呢,就繼續弄古董、寫東西。」沈鴻濱透底。
「弄古董?上次我說不要弄,他偏弄,結果拍賣不成功,賠姥姥家去了,他不是這塊料,一般的生意都照顧不了,怎麼可能玩古董?」何青榕想起那藍釉瓶就恨,恨它讓自己無數的希望皆泡湯。
沈鴻濱似乎體會出何青屏在家裡的難處,賭氣地說:「拍賣雖然不成功,但另一樣東西卻賣成功了,我相信,他能把古董賣好,直覺是,他看東西准。」
何青榕半天沒緩過勁:「等會,他把什麼東西賣成功了?」猛地躥到屋外,「何青屏,你過來!」
沈鴻濱眉頭緊皺,極為不悅,心想這姐弟的差別也太大了。
他剛想問,何青榕把他拖進屋裡:「當著鴻濱的面,承認吧,偷偷地賣了什麼?」
何青屏頓時火氣直冒,壓抑地說:「鴻濱幫我把喜鵲盤子賣了,我也剛知道,正跟媽說呢。」
何青榕又躥出屋,把老媽請過來:「喜鵲盤的事,你知道了?」
老媽笑著對沈鴻濱說:「多虧濱姑娘,瓶子沒賣成,盤子卻成功了,多好!」
何青榕伸出手,忽左忽右,一會朝他,一會朝媽:「賣了多少?你外孫女的學費錢。」
老媽打一下她的手,失去和藹:「就你現在這個樣,先靠邊站,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何青屏一把抱住何青榕:「現在準備吃飯了,其他的,事後再說。」
何青榕還想說什麼,老媽又一句掄過來:「再多講一嘴,立馬走人。」
沈鴻濱在旁邊看得明白,一股怒氣從內心深處冒出,只覺不可思議,姐姐都這樣對待弟弟,那他在別人眼裡還是人嗎?就因為暫時沒錢?想起他在申市時的節約,想起他一刻不想耽誤的回歸,同時看清楚他要實現願望的障礙。
障礙就是缺一點點錢,能應付生活開銷就行,必須是他自己掙來的。
就在片刻間,沈鴻濱推翻了來前的所有設想,再也不想讓他就這樣離開鳳凰城。
只有一件事,她始終想不明白,每次坦誠對待別人,收穫的總是充斥利益的別有用心,她感覺體內那股熄滅已久的火焰又開始重新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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