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零二章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文 / 御風樓主人
那血字在地上隱約出現之後,便立即滲入地下,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樣。
邵薇眼疾手快,早俯身而下,在地上一抄,起身時,我已看見她手上多了一根蓍草,而蓍草也沾染了那血。
報怨!
余寶元,余報怨,玉報怨,玉珠報怨!
我立時將這些事情聯繫起來,而邵薇已經悄然退往一旁,以那蓍草開始行卜。
我衣內的黑木盒子一陣陰冷,一陣尋常,也顯得極不穩定。
這讓我覺得,今晚,又有不小的事情發生,最起碼,不會只是紀婆婆出現。
何語彙和余寶元也都沒有注意地上的異樣,何語彙正捂著肚子,余寶元握住手指,都在忍痛。
余寶元的父母已經破口大罵起來,何語彙頭上也疼的冒汗,道:「我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嫁到你們家,天天被你們冤枉,你們還是人不是?我就算前世造了孽,跟你們又何干?你們居然說自己的媳婦,自家的兒媳婦是娼妓,你們,你們……」
「是我們冤枉你?」余寶元的母親氣的瑟瑟發抖,道:「要不是小徐,小徐親口告訴我們,我們還要丟一輩子人呢!你的底細,我們全都知道了!」
「我什麼底細?」何語彙盯著那「克親眉」,道:「徐鳴,你說我什麼了?」
「你以前就是在按摩店裡做的!」徐鳴大聲喊道:「十四五歲就開始了!」
王貴華又茫然了,道:「在按摩店做的?做的什麼?」
我倒是知道徐鳴的意思,當下拉了拉王貴華,不讓他再問了。
何語彙已經氣傻了,手指頭亂抖,抖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忍不住問那徐鳴,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幹什麼的?」
「我媳婦說的。」徐鳴道:「我媳婦見過她!」
「你媳婦?」我驚詫地看著他道:「你媳婦見過十四五歲的何語彙?」
「不是。」徐鳴目光閃爍道:「我媳婦跟她一塊兒,她的事情,都是她親口告訴我媳婦的。」
「你媳婦跟她一塊兒?」我越發驚詫,道:「你,你,那你的媳婦不也是,也是那啥……」
「我媳婦以前是,現在從良了!」徐鳴昂首挺胸道:「我也不怕說出來,誰還沒有個過去?知錯就改,那就是好人!可是寶元是我兄弟,她以前做過什麼,我兄弟都不知道,我要是不說,該多對不起我兄弟?」
「你胡說!」
何語彙終於出聲了:「你不要臉!是你想勾引我,我沒有答應,你就誣陷我!你以為這世界上的人都跟你家的那位一樣,去幹不要臉的事兒嗎?」
「你,你你胡說!」徐鳴漲紅了臉,道:「我勾引你?你是我兄弟的媳婦,我能幹這事兒嗎?」
余寶元看著徐鳴,卻已經有些懷疑了。
我一直盯著徐鳴看,但看他的眉毛,就知道他不是吉相,再看雙目魚尾,奸門深陷晦暗,又有斜紋叢生,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徐鳴瞪眼道:「你笑什麼?」
「我笑你面相不好,在家克父母,出門克朋友。」我道:「又笑你夫妻宮不好,奸門深陷,魚尾暗淡,細紋叢生,感情不雋,主你妻子水性楊花,你頭上大冒綠光!可笑,你還在這裡說人家的家事。」
徐鳴怔住了。
余寶元也怔住了。
「哎呀!」余寶元的母親忽然一拍大腿,叫了一聲,倒嚇了我一跳,只見她上前拉住我道:「這位小先生看的真準啊!真準!老頭子,是不是?」
余寶元的父親點了點頭,道:「准!」
「准嗎?」我笑道:「哪裡准?」
「他就是克父母,一到家就跟父母吵鬧。」余寶元的母親也不顧自己兒子在旁邊使眼色,自顧自說道:「他爹跟他就像是仇家一樣,這孩子也邪性,你說娶什麼媳婦不好,他偏偏看上了按摩店裡的女人,你說那裡面能有好人嗎?可不是水性楊花!」
聽見余母的這番話,我再看看徐鳴,突然間又是心中一動。
徐舉人,徐秀才,徐鳴,續命……
難道此人也是昔年玉珠公案中人?
「嬸子!」徐鳴在一旁卻實在是忍不住了,上前拉住余寶元的母親,道:「我是來給你家幫忙的,你怎麼光說我!」
「人家看得準嘛!」余母卻拽住我的手不丟,道:「你幫我兒子看看,看看,看看他是什麼命?好不好?」
「不用看了。」邵薇突然站起身子,走過來道:「你兒子前世有仇,今世報怨,且已經找到仇人,報過了。以後的日子平平安安,舒舒坦坦,只是這何語彙不能再跟他過了。」
我看邵薇捏著那沾血的蓍草,道:「算出來了?」
「算出來了。」邵薇拿著那蓍草,在余寶元額上一戳,喝道:「浮生如夢能幾多,無人與你長生術,昔年宿怨今已償,此時不醒更待何?」
余寶元一呆,眼珠子瞪得極大,定格了似的,一動不動,整個人,也木雕石塑似的,站直了,繃緊了,看上去分外嚇人。
余母、余父都是一驚,待要上前喝問,邵薇卻一揮手,笑道:「你們也該想起來了!」
邵薇這一揮手,就恍若清風拂山崗,余母、余父一起定住,也一動不動。
何語彙和徐鳴都看呆了。
王貴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拚命抓撓自己的頭髮,道:「這到底是咋回事?咋回事?」
德叔淡淡道:「余寶元在玉珠那一世,是玉珠的父親,余寶元的父母,是玉珠那一世的祖父、祖母。」
「啊?」
王貴華驚呼一聲,何語彙也是瞪大了眼睛。
我雖然已經猜到如此,但還是不勝驚訝。
「何語彙。」邵薇看著何語彙,笑道:「現如今,你知道為什麼會嫁到這麼一個人家裡,受盡屈辱折磨了嗎?」
「我知道了。」何語彙整個人彷彿是洩了氣似的,再無怨言,道:「玉珠那一世,玉珠受盡冤枉,玉珠父親被氣得吐血身亡,玉珠的祖父、祖母不久也憂憤而死,這是他們來報仇的。我是活該。」
那徐鳴悄然轉過身,就要離開,德叔早一把抓住他,道:「徐秀才,哪裡去?」
「什麼徐秀才?」徐鳴勉強一笑,道:「你們在說什麼呢?」
「你也是這公案中人,昔年,玉珠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怎麼,到了現在,你還想不認嗎?」邵薇冷冷看著他,道:「玉珠當年下的詛咒,要你和你父親,生生世世仍為父子,卻父不慈,子不孝,父子世世反目!你們不相信玉珠的清白,玉珠便要你每一世都娶不貞之女為妻,這不全都應驗了嗎?你現在可知當年的事,是冤枉玉珠了?」
「我,我知道了,知道了……」徐鳴面如死灰,嘴裡喃喃說著話,額頭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
「好哇!」王貴華拍手笑道:「人快找齊了!」
邵薇朝著余寶元一家三口一揮手,本來定格不動的三人,如夢方醒般回過神來,互相看看,余寶元詫異道:「爹,媽,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了?」
余母道:「吃了飯,出來走走,不知不覺就到這裡了。哎,這是個看相的攤子,咱們一家也看看?」
余父道:「走吧,走吧,有什麼好看的。」
一家三口淡淡地看了我們一眼,像看陌生人一樣,然後相攜相伴,一起遠去了。
何語彙看著他們的背影,兩行淚水又已經淌了下來。
邵薇道:「從今以後,你跟他們的緣分便都沒有了,他們不會再想起來,這世上有個你。」
「唉……」我歎了一口氣,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唉……」王貴華也學著我歎了一口氣,道:「我現在也想知道我的前世都干了啥。」
我道:「現在去自殺,臨死前有可能會想起來。」
「真的?」王貴華興奮道。
「別鬧了。」邵薇道:「咱們該走了。徐秀才,帶我們去見你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