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節 文 / 龍鳳珮
那一晚,師父果真只傳了我兩招:站樁和行樁。
滿天星,練樁功,站似松,行如水。抬頭望天宮,夜色涼如水,低頭看師父,英姿也颯颯。那是我有生以來度過的最美好的夜晚,師父一點一滴給我糾正動作,告訴我要放鬆,放鬆,再放鬆。練過太極的都知道這個「松」字訣出自太極宗師楊澄甫老先生的一句話:「松!松!松!十年功!我若不告訴你,三輩子你也學不到!」大松大柔大剛猛,柔極生剛真太極。
一放鬆,氣沉丹田,重心下移,雙足生力,換步行樁,一氣呵成。
幾十分鐘下來,大汗淋漓。
「痛快不?」師父笑著問。
「痛快!」
「太極之所以適合男女老幼,就是因為它和人體陰陽相吻合,五臟六腑皆在陰陽之中,這是可以一練到老的功夫。好好練,樁功練好了,人的精氣神就不一樣了,太極修身更修心,心氣平和方能臻於化境。」
我使勁點點頭。忽然想起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裡的一句台詞:「實乃居家旅行,必備之良藥。」禁不住嘿嘿樂起來。
「你笑什麼?」師父當然不懂電影裡的妙趣。
「沒……沒。」
「嬉皮笑臉,難成大器。接著練!」
那一夜,一直練到深夜,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回到屋,躺下就睡著了。
第二天,依依不捨告別師父,返回保定。
媽媽正在幫我收拾東西,雯雯給我買了一件圍脖,說:「山區裡冷,哥要注意防寒保暖。」
那一天,雅琢也來了,在單位裡告了假,專程過來送我一程。
我要上班了,馬上就是社會人了,滿腔抱負蓄勢待發,我想到了阿勇,我憎恨犯罪分子,我要除暴安良,我要依法治國。
中午時分,志剛也過來了,拎了一瓶酒說是為我送行。
我靠,送行,這個詞聽起來有點晦氣,「還是餞行吧。」我說。
吃飯的時候,志剛還問我:「跟太極大師學了點什麼?」
我說:「氣。」
「什麼氣?」
「生氣。」
「不對路子?」
「生生之氣,萬物生機之氣!」
志剛哈哈大笑:「我看你別練武功了,投身哲學吧,以後當個心理醫生、卜命先生之類的也行。」
我說:「看看,這就是悲哀,民族的悲哀,拿著圭臬當廢鐵,拿著真傳當兒戲,娛樂化時代似乎一切都可以調侃,老祖宗的東西全當笑料了。」
志剛又是大笑:「嗯,你已經入道了。」
那時我還不知「道」為何物,儘管很多好為人師的人張口閉口都談「道」,究竟何為道?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易經裡講:一陰一陽之謂道。論語裡也講:道不同,不相與謀。可我們習武之人的「道」在哪裡?
殺人?no!一根筷子,一隻牙刷都可以殺人,要想殺人,何必學武?殺人的人多半不會武。
打遍天下無敵手?也不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冠軍總是用來擊敗的,沒有一輩子不輸的人。莫說拳怕少壯,江湖水深,臥虎藏龍,整日叫板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強身健體?太片面。我們有廣播體操,有游泳,實在不行還可以跑步、踢毽子。
那一刻,我是迷茫的。
儘管我初涉太極,也有名師指點,但武學道路依然恍惚,不知源頭,不得究竟,反正師父說半年後檢驗我的樁功,那我只能乖乖聽話。或許境界是一步步達到的,道理也是一級級開悟的,我沒到那個境界,也就找不到「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