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雨欲來(一) 文 / 莫采
李夫人臉上不動聲色,可心裡卻著實有些慌了。
她實在不懂,這山上本無風,水怎麼會忽然飛到自己頭上?難道是夏湘在水中安了什麼機關?夏湘假惺惺來幫忙擦水又是為了什麼?
思索間,夏湘已經手腳麻利地將簪子重新戴在了李夫人的頭上,並笑著端詳了片刻,笑道:「國色天香,夫人容貌傾國,湘兒都要看醉了。」
這會兒,週二帶著血殺一行人從四處飛躍而來,落地無聲,齊齊跪在夏湘跟前:「大小姐!」
夏湘頷首微笑:「起來罷,沒什麼事,方才起了風,將夫人衣裳淋濕了,你們各司其職,都退下罷。」
話一落地,週二應了一聲,同時一揚手,血殺眾人眨眼間便消失各處。
李夫人訝異,這群人可不像平素裡的普通護院,這些人……可都算得上身手不凡,有不錯的武道修為啊。
夏湘覷著李夫人的臉色,心裡還算滿意,笑道:「讓夫人見笑了,我這山莊來往客人繁多,自然要養些護院幫著照看,一來護客人周全,二來出了任何事也能有個幫忙的。」
任何事?李夫人三分狐疑,七分詫異地望向夏湘,心道你這任何事指的到底是什麼事?我算不算在內呢?她想了想,應道:「東家心思周密,實在難得。」
瞧著李夫人的客氣模樣,夏湘大約便曉得了李夫人的心思,恐怕,這李夫人此刻已下定決心滅了自己的山莊,剿了自己的人馬。這是好事,怕就怕李夫人不把自己當回事兒,自己還整日裡擔驚受怕,一刻不得安生。
「夫人衣裳濕了,還是去住處換套乾爽衣裳罷,省著著涼。」夏湘見李夫人起身,連忙去攙扶。
一旁的婆子見狀,立時擠過去,扶住李夫人,對夏湘客氣道:「奴婢來。」可臉上顏色卻不大好看,大約是覺著夏湘沒安好心。
夏湘樂的清閒,退到一旁:「那湘兒來引路,帶夫人找個好住處。」她早打探清楚了,李夫人來莊上哪兒也沒去,直接去了生活館,這會兒想來想去都要找個住處給李夫人換衣裳,索性將最幽靜景致最好的宅院挑出來,讓李夫人去好好體會一下白玉京的致清幽,和……財大氣粗。
等送李夫人去了宅院,夏湘便告退了,笑著囑咐:「……有勞媽媽照顧了,過會兒湘兒派人送些水果點心,好酒好菜過來,給夫人壓驚。」
李夫人在屏風後換衣裳,聲音飄飄蕩蕩傳出去,說不出的嫵媚:「東家有心了。」
出了李夫人住處,待走遠些,遠離李夫人那些耳目,夏湘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望向身後的戴言和周玉年。
戴言含笑不語,周玉年瞠目結舌。
「先生,您現在跑還來得及!」夏湘「噗哧」一聲笑了,轉而對戴言使了個眼色,輕輕拍了拍袖筒,示意戴言簪子順到手了。
戴言點點頭,輕聲道:「運氣不錯。」
夏湘瞪圓了眼睛嗔道:「運氣?光是運氣?就沒有幾分機智?」她這可是邀功來了,不想戴言竟把順簪子的事兒歸結到運氣上。
「七分機智,三分運氣。」戴言露出個違心的笑容來,半點兒不真誠。
周玉年可聽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夏湘的肩膀,神色間有些慌張:「你故意得罪那女人是為什麼?嫌咱們山莊太過太平?還是怎麼?我說大小姐啊,不是做先生的說你,你這樣胡鬧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商人都整日忙著攀附權貴,哪有夏湘這樣的,上趕子得罪權勢熏天的李夫人。
「先生,我得罪她不是第一次了,戴言得罪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早說了是死仇,解不開的死仇。既然沒法兒冰釋前嫌了,主動出擊也未嘗不可,省著整日裡提心吊膽害怕她上門來報復。」夏湘不緊不慢,話語裡沒一絲張皇。
周玉年依然瞠目結舌,半晌才說道:「你可知道李夫人是誰?可知道她的……她的勢力?可不僅僅只是長公主和將軍夫人這麼簡單。」
夏湘掏出方才為李夫人擦拭水珠的帕子,仔細擦了擦手,這才抬起頭,瞇起眼笑的有些陰冷:「若不知道她的可怕,我便不會費這一番心思了。師兄……別擔心,我自有安排。」
原本還想爭辯幾句,可聽到師兄二字,周玉年便不知是臊的還是氣的,滿臉通紅,一時鬱結。
是夜,游雲慘淡,酉末時分便淅淅瀝瀝飄起秋雨來,所謂一層秋雨一層涼,即便關嚴了門窗,依然滲入一絲絲的涼氣來。
夏湘端坐在一方紅木榻上,用毯子蓋了腿,與戴言說道:「我們的人都守在外頭?」
戴言點頭,又問夏湘:「丫鬟和孫嬸兒都被你支開了?」
夏湘也點頭,旋即將那支碧玉七寶玲瓏簪取出,送到戴言手上:「喏,這簪子幫你順來了……」言罷,急忙將憋了半天的疑問問了出口:「你怎會提前仿製了一支簪子,還跟李夫人頭上的一模一樣?你又是怎麼知道她今天定會戴著這支簪子來莊上?」
即便屏退眾人,夏湘的聲音依然壓的極低,窗外細雨霏霏,雨聲打在簷角樹梢,聲音幾乎將夏湘的話語淹沒。
戴言離得近,又盯著夏湘的唇,自然知道夏湘在問什麼。其實,即便夏湘不問,戴言也知道這妮子定然十分好奇這事兒。
上一世他同李夫人交手無數次,在將軍府安插的眼線真是一批又一批,死一批又送去一批,自然清楚李夫人的一舉一動和生活習慣。這支髮簪她流落民間時,她的養母留給她唯一一樣東西,少有人曉
得這簪子的來歷,只道李夫人特別喜愛這簪子,卻不知由來。
依著李夫人的性子,若旁人曉得簪子的來歷,她定會毀了這簪子。
「我派人探查過,她近兩年來,這支簪子幾乎日日都戴著。」戴言輕輕眨了下眼,又打趣道:「再說,你忘了?我是會掐會算的。」
「對了,對了,你是個算命的半仙兒,我本該想到的。」夏湘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一本正經扔出這麼一句來。
戴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
本想說「你竟當真了。」可想想,這妮子當真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會對自己多幾分信心,少幾分疑惑和誤會。
窗外劃過一道閃電,在明瓦之上刻了一道明亮傷痕。
「說正事兒,」夏湘望著窗上刻著的閃電,聽著窗外的雷聲雨聲,不由打了個冷顫,她緊了緊腿上的毛毯,正色望向戴言:「這簪子你打算如何處置?又有什麼計劃?」
戴言湊到夏湘耳邊,低聲嘀咕了半晌……
雨聲嘩然,電閃雷鳴,夏末最後幾點殘紅也被無情雨打風吹去了。
夏湘聽了戴言的主意,不由凝眉苦思,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緩緩點了點頭:「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凶險了些。」
戴言正要解釋其中細節如何綢繆,夏湘便掃去愁容,露出明朗笑容來:「不過……你是個半仙兒,會掐會算,有什麼可擔心的?」
戴言無語:「……」
翌日,雨過天晴,只是原本就有些涼爽的秋日又添了幾分清冷。
李夫人一早便匆匆回了京都,夏湘與戴言笑道:「走得這樣匆忙,是急著安排人馬來剿滅咱這『匪窩』罷?」
戴言輕笑:「不用急,等週二收到咱們眼線回報,再作安排。」
夏湘點頭:「一切要小心才好,萬不要……不要連累了二東家,他不是個慣用心思害人之人,這次,咱們做得恐怕有些不地道。」
「咱們不地道終究是幫了他,總強過此刻放任他行事,將來死於手足兄弟之手。」戴言不是善良人,上輩子大皇子是被他與二皇子聯手害死的,這輩子幫著大皇子牽制二皇子倒不是為了大皇子,他只是為了自己,為了夏湘,為了自己的娘親,還有為了上一世的慘死。
夏湘自然不曉得這些彎彎繞繞,只想著擺脫李夫人的視線,將一大堆麻煩推給李夫人便好。兩人商量好,便等著消息了。
第二天晌午剛過,週二便傳來了消息。
夏湘問戴言:「她要動手?」
戴言點頭。
夏湘又問:「什麼時候?」
「中秋,」言罷,戴言笑了:「沒想到這樣急,看來她還是有些忌憚,方才選了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日無論皇親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都會老老實實呆在家裡,閤家團圓,咱這山莊,自然也是門客稀少,防備鬆懈。」
夏湘點頭,旋即輕呼:「不好啊,八月十五,皇帝又怎麼會來咱們莊上?」
「這個就要看今年宮裡是如何安排的了。」戴言把玩著手中一把機關弩,微微蹙起眉頭,起身說道:「我去找二東家問問,好早作籌劃。」
「我也去。」
「你留在這兒,我去就好。商量好了我自會告訴你,難不成你還信不過我?」戴言不願夏湘離開莊子,畢竟,山上住著蒼老和古老,便是李夫人放的是假消息,提前發難,兩位老人家也足以護夏湘安全,護山莊安全。
夏湘聰明,自然明白戴言的心思,不願讓他擔心,更不願弗了他的好意,便沒有再堅持,只囑咐道:「那你出了莊子可要……可要萬事小心,對,最好多帶幾個人在身邊,帶著的人不要現身,省著太過招搖反而惹人耳目,只讓他們暗中保護你便是。」
戴言抬頭,盯著夏湘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了半晌,輕輕應道:「放心,等我回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