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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慈恩寺(下) 文 / 莫采

    夏湘聽到李毅喚李夫人姑母,轉念一想,便恍然大悟。

    看來,面前這位就是先帝的私生女,後來接入宮中,又嫁給大將軍戴尚的永安公主。

    這公主果然如傳言所說,因著私生女的身份,不願別人喚她公主,所以眾位夫人才喚她李夫人罷。也果然是妖艷嫵媚,年過三旬,卻依然如二八芳齡的姑娘一樣,肌膚吹彈可破,只眉眼間多出一絲風流和貴氣來。

    性子也著實如傳言所說,乖戾,清冷,肆無忌憚。

    夏湘被李夫人的話刺得難受,卻也不敢發作,她可不想得罪這位當朝公主,兼將軍夫人。心裡卻想,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位公主大人?難不成是怪罪自己沒有送她幾瓶香露?

    原以為,李夫人跟媽媽說完話兒就會忘了這茬兒,卻不想,啜了口茶又將目光放到夏湘身上,笑道:「聽說你很有些本事,館子開的不錯,香露做的好,膽子……也十分大。」

    夏湘垂首:「夏湘不敢。」

    「抬起頭!」李夫人的聲音忽然凌厲起來,有膽子小的夫人和小姐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李毅不由蹙起了眉頭,心想,難不成,姑母聽說了自己對夏湘的心思,這才拿夏湘出氣的?

    姑母的脾性他多少知道些,一時有些焦躁。他可不想因著自己,害了夏湘受委屈。

    夏湘依然笑容恬淡。抬頭望向李夫人,應了聲:「是。」

    李夫人忽然又笑了起來:「是個好姑娘,這長相……還算說的過去。配得上莊上的野小子!」

    屋子裡的氣氛愈加尷尬,李夫人便扶著腰笑的好似一朵罌粟花兒:「你們怎麼不笑呢?這樣好笑的事,都板著個臉作甚?」

    有幾個人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李夫人忽然冷下臉來,沉聲道:「怎麼?各位夫人連笑也不會了?用不用本宮教教你們怎麼笑?」

    「本宮」是拿公主的身份來壓人了?夫人們又不是賣笑的,用得著你來教?夏湘不由瞇起了眼,不冷不熱地回了句:「夫人笑的著實標緻,夏湘能跟夫人學怎麼……笑。也真是榮幸。」

    「放肆!」李夫人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李毅繃緊了身子。幾步躥到李夫人身前,好聲勸慰道:「姑母,您消消氣。」說著,親自斟了杯茶。送到李夫人面前。李夫人卻直直盯著夏湘,看也沒看李毅一眼,彷彿老鷹盯著野兔。

    夏湘一不做二不休,笑意愈濃:「想來,夫人閱歷豐富,對怎麼笑深諳其道,夏湘願聞其詳。」

    「閱歷豐富」四個字特意加重了語氣,顯然暗諷李夫人出身民間。

    不是抓著莊上野小子的事不放嗎?不是對私生女的身份諱莫如深麼?你是夫人又如何,是公主又如何?我說的句句都是奉承話。你自己多心怪誰?要治我個什麼罪?

    當然,夏湘敢這樣刺回去,一來是惱這李夫人咄咄逼人。二來李毅在身邊,怎麼也能保住自己的小命罷?三來,自己這個大東家不是還有個二東家做靠山嗎?出了事大皇子不會袖手旁觀罷?

    顯然,李夫人沒想到,自己發火之後,夏湘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微笑站在那裡巧舌如簧,一時間胸口急劇起伏。臉上怕是要掛不住了。

    夏湘回頭看了眼乳娘,發現乳娘並沒有如她想像的那般誠惶誠恐,跪地求饒,竟然面沉如水站在那裡,一語不發,卻一臉的執拗。

    乳娘是個膽小怕事,謹小慎微的。可一旦事情觸及到夏湘的安危和臉面,乳娘便會捨了所有的怯懦,站在夏湘身邊,保護或支持著她的大小姐。

    夏湘心裡一陣溫暖,想起還在夏府時,聽說自己要被趕去田莊,乳娘拉著她的小手兒跑去跟父親理論,即便嚇得滿手心都是冷汗,卻依然執拗地站在自己身邊,為自己說話……

    夏湘這一走神,徹底激怒了李夫人。

    「放肆!來人啊!」李夫人神色俱厲,再次怒喝,長袖揚起時,剛巧拂過李毅方才斟的一杯清茶。夏湘覷準了時機,手指微微一動,那茶杯裡的水便驀地飛了起來,濺到李夫人的袖子上。

    李夫人嚇了一跳,慌張之下打翻了杯子。

    茶杯落地,茶水一半飛濺到李毅的杭綢直裰上,一些濺到了李夫人的身上。一時間,屋子裡亂作一團。

    夏姝眼睛一亮,連忙從懷裡取出手帕,繞過夫人們,跑到李毅身後,輕輕拍了拍李毅的肩膀。

    李毅回頭,夏姝巧笑嫣然,拿著手帕小心幫李毅擦拭身上的茶水。

    「不勞小姐,我自己來便好。」李毅接過手帕,目光卻望向夏湘。而夏湘,此時正拉著乳娘的手,左顧右盼,準備伺機逃跑。

    李毅瞧著夏湘做賊的模樣,竟忍不住笑了下,隨手將帕子遞還給夏姝,說了聲謝。

    原本,李毅便長得漂亮,這一笑,更是讓人挪不開眼。夏姝望著李毅,並未去接那帕子,而是紅著臉小聲道:「送給世子了,您收著就是。」

    然話一落地,就瞧見杜廣從旁裡跳了出來,趁亂一把搶走了帕子,跑回到丞相夫人身後,還望著夏姝,用力嗅了嗅帕子的香味兒,滿臉壞笑。

    夏姝氣的跺了下腳,卻也沒法子跑過去搶,只好一扭頭,回去趙姨娘身邊了。

    夫人們都圍著李夫人打轉,少有目光望向李毅,自然也沒瞧見方纔的一幕。丞相夫人離李夫人

    最近,望著李夫人滿眼儘是關切和緊張,壓根就不曉得自己兒子奪了夏姝的手帕。若被她知道,杜廣少不得要挨上一頓板子。

    夏湘拉著乳娘的手準備開溜,可甫一走到門口,就聽到門外傳來「卡嚓」一聲響,雖不響亮,卻十分刺耳。

    眾人一驚,門口的一位夫人推開了門,李毅捉住門口兩個匆匆行過的小僧尼,問道:「出了什麼事?方才是什麼聲音?」

    小僧尼面色惶恐,焦急說道:「聽說,後跨院的老樹倒了。」

    李毅只覺腦袋「嗡」的一聲,便衝了出去,朝後跨院兒奔去。

    門外嘈雜,吵嚷聲此起彼伏,屋裡幾位夫人和小姐不曉得出了什麼事,神色都有些緊張,交頭接耳間,較之方才更加混亂了。

    夏湘眼睛一亮,偷偷拉了下乳娘的手,使了個眼色。

    隨後,主僕二人手拉著手,趁亂摸出了禪房。待李夫人想起夏湘,再要找人,卻哪裡找得到夏湘的影子?

    夫人一時郁卒,想要派人去追,卻發現身邊的媽媽被自己吩咐帶著一眾殺手去做重要事了。身邊幾個笨手笨腳的小丫鬟,端茶倒水打扇還好,若論起追人,還是算了罷。

    這口氣,只好生生嚥了。心想,來日方長,這膽大妄為的丫頭,還有那莊上的小野種,早晚要死在自己手裡!

    同時,溜出去的還有一個人,夏姝!

    出了禪房,繞過幾間別院,夏湘和乳娘同時舒了口氣。

    「大小姐,咱們是不是得罪了……厲害的人?」乳娘哭喪著臉,拉著夏湘在寺廟裡繞圈圈,卻轉來轉去找不到來時的路。

    「確實,那夫人是當今公主殿下。」夏湘抿嘴一笑,剛要安撫乳娘幾句,肚子卻咕嚕一聲響,她捂著肚子,氣喘吁吁:「都怪那便宜世子!說好的齋飯沒吃著不說,還惹了一肚子氣。」

    乳娘都要急哭了:「天吶,咱們把公主殿下給得罪了!」

    夏湘卻笑了:「您沒瞧出來麼?或許我早就得罪了她,不然,她堂堂公主,堂堂將軍夫人,何苦為難我一個小丫頭?」

    「那可怎麼好?」乳娘一急,眼淚真的落了下來。

    夏湘最見不得乳娘哭,連忙放慢了腳步:「您放心就是,她若想殺了我,早就動手了。若不想殺我,也不會因著今日幾句話就動了殺心。」

    當然,她心中還有張底牌,就是大皇子。如今,自己跟大皇子在同一艘船上,一損俱損,大皇子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公主殺了罷?只是,關於大皇子,夏湘可不敢同乳娘和盤托出。

    兩人走的有些累,加之早起趕路,又一直空著肚子,一時腳下疲軟,走走停停,繞了大半天卻依然繞不出這別院。

    「乳娘,咱們可能迷路了。」夏湘實在走不動了,拉著乳娘靠在一處禪房窗下的陰涼處,抬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乳娘剛要開口,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禪房窗扇透了出來。

    「姜伯,這些賬冊給老爺看過了,沒什麼差錯。老爺說,辛苦您了,日後還得麻煩您多看顧著那邊兒的產業。」

    夏湘心裡「咯登」一下,雖然在夏府的時候,柳姨娘話不多,可她依然能夠確定,這禪房傳出的聲音就是柳姨娘。

    這個不聲不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怎麼出現在這裡?聽她的話兒,她幫父親給這個姜伯送賬冊的?什麼時候父親跟她的感情這樣好了?夏湘不由蹙起了眉頭,心裡說不出的彆扭。

    隨後,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不急不緩:「姨奶奶,勞煩轉告老爺,顧五爺回來了!」

    「什麼?」柳姨娘的聲音顯得有些慌張。

    姜伯安撫道:「姨奶奶不用擔心,如今顧家沒了往日權勢,這顧五爺想來也惹不出多大的風浪,您且安心。老奴托您知會老爺一聲,也是謹慎起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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