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章 籌備 文 / 莫采
戌末時分,一道黑色身影閃進廂房。
夏湘翻了個身,窩在被子裡睡的正香,忽然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聲喚她的名字:「湘兒,湘兒……」
聲音很好聽,也很熟悉,溫溫柔柔,若三月春風。夏湘睡的糊塗,笑瞇瞇地伸手摟住眼前人,喃喃說了句夢話:「要康師傅的……」
「誰是康師傅?」戴言翻身躺到裡側,用手撐著額角。
「康師傅……」夏湘驀地睜開眼,前一刻還笑臉迎人,下一刻便冷若冰霜了:「你……你大半夜跑我床上來,是瘋了嗎?讓人瞧見,你會被活活兒打死的!」
戴言以為夏湘會害怕,會把他踹下床,再不濟也是發一通脾氣。卻怎麼也沒想到,夏湘反倒擔憂起他的安危來。
「只是想問問,你在水中修煉得如何了?」戴言輕笑,眼睛卻老老實實停留在夏湘的小臉蛋兒上。
夏湘將被子裹得嚴嚴實實,臉上浮起兩朵紅雲。
戴言訝然,難道這小妮子害羞了?
「我……」夏湘抿了抿嘴,皺起了眉頭:「我……我泡在浴桶裡,依著你的法子,不一會兒就……就睡著了。」
戴言忍俊不禁,最後咳了兩聲,好歹壓住了笑聲。
「真的睡著了?」
夏湘點點頭。
「難怪,中衣都沒穿,若知道你穿的這樣少,我就不過來了。」
夏湘猛地抬起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那還不快走!」
戴言沒有遲疑,翻身下床,化成一道黑影出了屋子。夏湘不由心悸。今夜之事若被人撞見,或被人知道……
她一陣後怕,又拉了拉被子,將自己團團裹住,直到子時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天兒越發冷了,門簾換上了夾竹棉的,屋裡也準備了火盆。莊上這院子是當年老夫人避暑的地方。壓根兒沒有地龍,南方冬天陰濕。卻不見得多寒冷,所以少有人家燒地龍。
夏湘讓顧媽媽回府取了些御寒的冬衣和棉被,給各房發了,摩拳擦掌準備一邊過冬一邊開舖子。趁著來年開春兒前,多攢些銀子。
周玉年一大早就去了鎮上,將夏湘吩咐的事一一辦了,該放出去的口風也放了出去。
過了兩天,再去鎮上的時候,那幾家租鋪子的東家便親自找到了周玉年,樂呵呵地降了價,依著夏湘的吩咐,周玉年又稍稍壓了壓價。最後以市面兒沒有的低價賃了個地段兒不錯的小鋪子。
「估計再壓低些,那東家也能點頭。」周玉年搖了搖頭。
夏湘坐在籐架下打絡子。
「再低……再低就會生出怨懟來了,做生意。還是和氣生財的好,」夏湘瞇眼一笑:「明兒咱們簽契約的時候,讓他多賃咱一個月不就得了。」
「……」這跟壓價有什麼區別?
「先生,跟您商量個事兒……日後這鋪子還得您和師娘幫著多照看照看。您幫著管賬,師娘幫著做菜。日後我琢磨出好的菜式就教給師娘,您看……」
「這個……」周玉年已經喜形於色了。卻還是不鬆口。
夏湘看得明白,嘿嘿笑道:「月俸再加。給您三層干股。」
「看你想哪去了?我不是那意思……」周玉年搓了搓手,眼睛都要笑沒了:「但是,大小姐一番心意,周某就……就笑納了,嘿嘿。」
「喏,您瞧這個,」夏湘從身邊找出個繡帕遞給周玉年:「翠花兒繡的,這丫頭手還真巧。當初打了個那樣醜的絡子,誰知這才跟著乳娘學了幾天?就能繡出這樣繁複的花樣兒來,難得這針腳也還算整齊。」
周玉年抿嘴一笑,與有榮焉地點點頭:「這丫頭,有點兒內秀。」
「何止有點兒內秀?」夏湘放下絡子:「等咱們日後手頭寬裕了,去京都請個頂好的繡娘,有名的師傅,好好教教翠花兒。等手藝成了,找個好婆家,日後再收些徒弟,開個繡坊……」
周玉年有些動容了:「大小姐……」
夏湘抬頭,看到周玉年眼睛有些微紅,不由一愣。
「怎麼了?」夏湘有些不自在,她覺著這些打算都是應該考慮的,不想周玉年這沒心沒肺的先生竟然還能動容。
「就按您說的辦。」周玉年爽朗一笑,眼底的紅漸漸散去。
這就對了嘛,夏湘笑了。
周玉年出去後,乳娘從外面回來,有些為難地問道:「小姐,過些日子就是您的生辰了,咱們……要不要回府一趟?」
夏湘盤腿坐在架子床上,兩隻小腳裹在被子裡,抵著鏤花的門圍子,聽了乳娘的話,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回府作甚?」
「這……」乳娘想了想:「跟那邊兒……還能斷得乾乾淨淨了?」
夏湘伸了個懶腰,不急不緩笑道:「那邊兒?那邊兒還記得我的生辰?八成兒都忘了罷?」說著,她面色一沉,驀地想起了老太爺,心裡有些堵:「總之,到時再說罷。」
祖父若記起來了,便將他老人家接來,這莊上雖比不得夏府,可如今在夏湘的經營下,一應日用和下人都相當齊全,不若府上華貴,卻勝在自在安寧,銀錢充足。
夏湘歎了口氣,心裡計較著,日後,等自己銀子多了,就將在意
的人都接到身邊兒來,守著、護著。
只是,自己的銀子什麼時候才能多起來?還得慢慢籌劃……
七日後,青河裡最熱鬧的街道旁多了家小巧精緻的鋪子,匾額寫著幾個燙金大字——精品美食生活館。
與眾不同的是,匾額上除了幾個大字,還畫了一碗熱騰騰的丸子,畫了奇奇怪怪的小點心作為點綴,看起來可愛生動,又新鮮有趣。
就沖這牌子,路人走過路過總是會忍不住看上幾眼,生出些興趣來。
「就衝咱這招牌,生意差不了!」周玉年眼睛本就小,這會兒一笑,都看不見了。
夏湘搖了搖頭:「別大意了,醉仙樓的菜我也是嘗過的,不比咱們差多少。咱們的菜,好在樣式新鮮,味道特別。」
周玉年點了點頭。
「明兒試營業,」夏湘端坐在鋪子的小隔間兒裡,撥弄著算盤,計算著盈虧:「所有菜式咱們打七折。明兒我跟師娘、許氏、顧媽媽一道兒忙活,一定要做出好味道。等有了口碑,就不愁沒有客人上門了。」
夏湘撩起簾子瞅了眼外間兒,笑道:「佈置得不錯,想不到先生還有這樣細膩的心思。」
「哪兒啊?」周玉年難得笑得憨厚:「要說佈置陳設,我可做不來,這些心思都是碧巧、採蓮和翠花兒三個丫頭想出來的。」
「哦?」夏湘有些意外:「三個小丫頭還真是花了些心思。」
花觚裡插著幾隻玉蘭花兒,清新怡人。掐絲琺琅的鼎爐靜靜燃著安神香。一應碗碟皆是上好青花瓷,酒盅大多是細潤的甜白瓷。桌椅漆成暗紅色,古樸卻不肅穆,上頭鏤著各式花紋,屋子四角擺有花架,花架旁掛著些小木牌,牌子上介紹各色私房菜……
一看便是費了心思的。
夏湘忍不住又點了點頭,放下簾子:「總要有個店小二。等回去了,我讓乳娘在莊上找個機靈懂事的小子,過來幫忙。」
周玉年點了點頭,兩人又仔細商量一番翌日開業事宜,見天色向晚,夏湘便從後門出了鋪子,坐上青蓬馬車回了莊上的宅院。
晚上,夏湘跟乳娘商量找個小子去店裡幫忙:「……只要機靈些,手腳麻利又懂事些就好,日後不管學了做菜的手藝還是學了周先生管賬的本事,都是錯不了的。」
「那……」乳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小書他堂哥……怎麼樣?」
夏湘蹙著眉頭想了想,問:「那不是小書他大姑家的?」
乳娘點了點頭。
夏湘就忍不住揉了揉額角:「您就一點兒不記恨?」想想大姑子那張臉,夏湘就心裡不舒坦,不明白乳娘怎麼這樣心慈面軟,軟的讓人生氣:「小書她大姑是個什麼貨色,咱們都清楚,您怎麼還想著幫襯她?」
「也沒想著幫襯她,只是大壯那孩子是個憨厚的,跟小書感情也好,他娘給他開小灶,他從來都惦記著小書。我那大姑子可恨是可恨,不過……我對大壯可恨不起來……」乳娘歎了口氣,邊說邊收拾床上的針線。
夏湘琢磨了會兒:「大壯就是大姑子家的小子?」
乳娘恩了聲,點點頭。
「那一會兒你把孩子叫來我瞧瞧罷,只要勤快踏實,別像她娘一樣長了張破落戶的嘴,就把孩子送鋪子裡幫忙罷。」夏湘覺著有些冷,鑽進被子裡,靠在了大迎枕上。
乳娘喜笑顏開,感激地望著夏湘應了聲:「是,這就去。」
大約酉末,乳娘帶來個十五六歲的壯實小子。夏湘出了廂房,去了宴息處。乳娘連忙推了錢大壯一把,小聲提醒:「叫大小姐。」
大壯有些侷促,紅著臉,囁嚅了一聲:「見過大小姐。」
夏湘上上下下將大壯打量一番,又隨便聊了兩句,發現這孩子確實不若他娘那般放肆野蠻,看起來倒有幾分憨厚。
「就依乳娘的罷。」夏湘點點頭,端了茶。
只要憨厚勤勉,便是不夠機靈也無妨,日後慢慢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