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58 我要纏你一輩子 文 / 半城凡雪
「你知道這四塊黑斑是什麼嗎?它們就是你對我的詛咒!你還記得我們離婚的那天,你說過的話嗎?你說『從今往後你我再無半點瓜葛!若是誰輕賤誓言,餘生必將受盡地獄之苦!』是我食了言,是我在你訣別的那一刻就輕賤了誓言。所以,就連上天都在懲罰我,讓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薛沐冰娓娓道來之時,神情滿是哀戚之色。
直到他低頭傷神之際,白千影終於轉過頭來,靜靜地望著他,望著他手心裡的黑斑,難道真如他所說,黑斑是她的詛咒?他真的每天活在地獄裡?
「白千影,你說我這輩子還有消除這四塊黑斑的機會嗎?」
「我怎知道?」
白千影心情很是複雜。
「你怎麼不知道?給我詛咒的人是你,你自然有辦法化解它。解藥就在你身上!」
「我沒有解藥!你已經無藥可救了,就算我有,我也不會給你!只有你死了,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白千影不明白他手上黑斑形成的原因,但是她絕不相信自己的一句話就會變成對他的詛咒和懲罰。
她心有防備,說不定這又是薛沐冰耍的什麼花招!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你恨我,為什麼你不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做夢!你我之間早就完了!」
「誰說的?我們之間才剛剛開始……」
薛沐冰試圖站起來,卻又摔倒了,因為船身突然之間搖晃起來,就連白千影的身體也傾向了地板。
她敏捷的身體掠過地板,站起身已經扶住了門邊。
白千影鑽出船艙一看,只見濃密的烏雲鋪天蓋地而來,大風捲著海浪向船身打來。
不知道何時已經變了天,星星全都隱匿的杳無蹤跡,有的只有風大浪急。
白千影查看了船行的坐標,接著又落下了船帆,掌住了船舵,試圖調整航向。
來不及了!
頃刻間暴雨襲來,船身劇烈飄搖動盪,如同海上跳躍的音符。
船上的儀器全部失了靈,想要發出求救信號已經不可能了。
白千影再也分不清她所處的位置,她的視線已經被密集的暴雨遮住。
前一刻平靜的海面這時變得就像是一頭凶殘的怪物猛獸,她的船東倒西歪就像是在猛獸嘴裡掙扎的獵物。
顛簸中,船身受到了重重的一擊,好像是撞到了海底的暗礁。
海水和雨水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幾乎要淹沒了船身。
這就是大海,白千影第一次領略它的無情和凶殘,她沒有辦法對付突如其來的海上風暴,因為她之前查看過這幾天的天氣,根本沒有暴風雨的預報,所以她壓根沒有做任何準備。
船在下沉,白千影似乎想起了某個人,那個怕水的男人還暈在船艙裡嗎?
想到這裡,她要緊牙關,頂著風雨,摸索著來到船艙的入口處。
雨水裡,她摸到了一隻手,那隻手也摸到了她的手,兩隻手像是闊別已久的親人,又像是樹間的青籐,在急切絕望的時刻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白千影!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
「船艙漏水了,船好像要沉了!」
薛沐冰拼盡力氣爬上甲板,瞇著眼睛焦急地叫道。
「不是好像,就是要沉了!」
「怎麼辦?我什麼也看不見!」
大雨濃密,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層厚厚的珠簾,看不清彼此的臉。
「船裡有救生衣,你在這裡等著,我去找!」
白千影想要鬆掉了他的手,打算跳入被水淹沒的船艙。
「別去了!我找到救生衣了,你快點穿上!」
薛沐冰哪裡肯放開她的手,他把救生衣塞進白千影的手裡。
「你穿!我會游泳!」
「你穿!我是男人!這輩子我做了太多對不起你的事,你就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吧!現在只要有一線生機,我希望活下去的那個人是你!」
薛沐冰幾乎是爆吼而出的,沒有哪一刻能讓他有如此大的勇氣,做出這樣堅決的決定。
兩人你推我讓間,一個浪頭打來,捲走了他們手裡的救生衣,這是船上僅有的一件救生衣,也是唯一生命存活下去的希望,可是,他們卻因為謙讓而丟失了機會。
「你為什麼不肯穿?完了!我們完了!」
薛沐冰感到可惜又絕望,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極力想要看清白千影的臉。
「都怪你,你明明怕水還跟來做什麼?」
白千影惱怒不已,他若是不跟來也用不著跟著送死。
「白千影!我說過,要纏你一輩子的,你怎麼能甩得掉我?看來我們這次真的要做一對水鬼夫妻了!」
「他大爺的!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白千影忍不住罵道。
「千影,我再也不會鬆開你的手!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塊!」
兩個人的身體全都匍匐在搖晃的甲板上,浸泡在雨水裡。
白千影的視線是模糊的,在死亡面前仇恨卻顯得那麼無足輕重,所有的恨意都被這猛烈的暴雨打散了,埋在心底裡刻骨銘心的思念和愛卻像海嘯一般在這一刻全面爆發而出,她終於有了心痛和心酸的感覺,她的眼眶滾燙,已經分不清蓄積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白千影!你還恨我嗎?」
「白千影!你能原諒我嗎?」
「白千影!臨死之前你也不肯回答我的問題嗎?」
「薛沐冰!你的傻瓜嗎?現在什麼時候了,問這些問題有意義嗎?」
「有!我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聽到……」
薛沐冰用哽咽嘶啞的聲音叫道。
又是一個激猛的浪頭打來,白千影只覺得手裡一空,再睜眼發現薛沐冰已經不見了。
她的眼裡只剩下沉船一角和黑暗無盡的暴雨浪濤。
是肆虐的海浪捲走了他,是無情的大海吞噬了他,白千影的心彷彿被徹底抽空了。
她抓住桅桿,跪地而起,朝著翻湧的海浪狂喊:「薛沐冰,我不恨你了!我已經原諒你了!你聽到了嗎……」
頃刻間,船沉沒了,白千影也被捲進這洶湧的海洋風暴中,不知狂風又吹了多久,暴雨又傾倒了多少,好像海洋也有淤積了千萬年的仇恨一樣。
死亡化解了仇恨,愛化解了仇恨,在仇恨消失的時候,他們卻再也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
一夜的暴風雨終於在黎明前停止了,海面又復歸平靜,好像整夜瘋狂的並不是它。
天地間一片蕭肅和黑暗,看不到一點光明和希望,只能聽見海浪呼嘯、驚濤拍岸的聲音。
白千影幽幽將醒,她睜開了疼痛的眼簾,從一片黑暗中又掉入另一片黑暗裡。
這是在哪裡?她還活著嗎?她的手指摳在了沙地裡,潮濕寒涼的質感,讓她有些激動。
雖然像個瞎子一樣看不清四周的環境,但是憑著聽覺和感覺,她可以判斷的是,她還活著,而且是在陸地上。
她的確還活著,在她被浪頭捲入海裡,身體在逐漸下沉之時,她彷彿看到了一片五彩霞光慢慢向她湧來,然後托起了她。
她是被那片霞光送到了這裡,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那片霞光只是一群五顏六色的魚類。
她是活下來了,可是薛沐冰呢?他是否已經葬身於海底?
想到他最後一刻所說的那些話,白千影感到心如刀割,也許只有在那種特殊的環境裡,她才能看清自己的心,她的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薛沐冰。
如他所說,她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她對他的恨,深入骨髓和靈魂,同樣她的愛也一樣深沉徹底。
她開始後悔,為什麼最後一刻不回答他的問題,為什麼最後一秒不再把他的手抓緊一些,為什麼不敢相信他一回?
白千影跌跌撞撞地遊走在無邊的黑暗裡,她朝著大海不停地喊著:「薛沐冰……你在哪……你還活著嗎……你不是說再也不會放開我的手嗎……」
不知走了多遠,也不知道海岸線有多長,最終她被絆倒摔了一跤,她的手摸索著絆倒她的物體,僅僅摸了幾下,她的眼中忽然迸發出奇異的光來。
她摸到不是岩石,不是朽木,而是一個冰涼的身體。
她的手觸摸著這人的五官,這五官好像早就鐫刻在她的心裡,使她一下就辨認出來他是誰。
「薛沐冰!薛沐冰……」
白千影搖晃著他的身體,她既激動又難過,激動是她竟然找到了他,難過的是他好似沒了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我告訴你,我不恨你了,我也原諒你了,你可以醒了!」
「你不是說你要纏我一輩子的嗎?你怎麼能現在就丟下我?」
「薛沐冰,你別死……」
……
白千影嗚嗚咽咽地說著,淒涼的聲音迴響在空洞的四野裡,沒人回應她。
也許是傷心到了極點,她竟然忽然變得悲憤起來,她惡狠狠地叫罵道:
「薛沐冰!你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你就是個大騙子!你說你不會放開我的手的,為什麼你要鬆手?從始至終你就是逗我玩的是不是?耍我你很開心嗎?
「我本來恨你恨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來擾亂我的心?你就是為了證明自己多有魅力是不是?我真是不該相信你這張嘴!自以為是的傢伙,你應該下油鍋……」
罵完她又難過的不能自已,黑暗漸漸過去,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已經在東方的海平面上亮起,可是白千影卻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行行淚珠順著她的面頰滑下來,她的口氣變得絕望而幽怨,道:
「你死了倒好,我怎麼辦?從今以後,你要我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和悔恨裡嗎?你要我每一天都想著你嗎?你好壞,你知不知道?我們好不容易……」
「我們好不容易才重新開始,我又怎麼會忍心離開你呢?」
一隻溫涼的手撫在白千影的面頰之上,為她輕輕拭去眼淚。
突兀的聲音響起,白千影驚恐地睜大眼睛,赫然就看見「死而復活」的薛沐冰正在溫柔地注視著她。
看到他活了,白千影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在「詐死」,她驚跳而起,指著他的鼻子罵道:
「該死的!你根本沒死!全都是你裝的!你就是為了要看我出糗!薛沐冰,你這隻雞賊的黃鼠狼,沒安好心!」
「白千影,我沒有裝死。我是真的快死了!要不是你在我耳邊一直喊我,估計我現在連奈何橋已經過去了。我聽見你哭得那麼傷心,所以就不顧一切跑回來找你,你還捨得罵我嗎?」
薛沐冰吃力地撐著雙臂,從地上爬了起來。
「哼!」白千影尷尬地扭過頭去,她的臉頰發燙,再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說得真特麼有道理。要不是經歷這一難,我也不會知道你的心。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非要等我死了才肯說出自己的心裡話。要是我真的死了呢?你說的再多我還能聽見嗎?」
薛沐冰悄悄地走近她,端起她的手臂,柔聲道:「我好開心你能原諒我,就算要我下油鍋我也願意。你知道嗎?你又救了我一命!你看我的手……」
薛沐冰攤出左手,原本在他手心有四塊黑斑,現在已經消失了兩塊。他驚喜說道:「是你給了我解藥!」
「我什麼時候給你解藥了?」
白千影板著臉咕噥道。
「是你在說你原諒我的時候,這黑斑就消失了一個。在我伸手為你擦眼淚的時候,第二個也消失了。原來使它們化解的解藥就是你的諒解和你的眼淚。」
薛沐冰想要拉起她的手,但是卻被她拒絕了。
她在前面奔跑,薛沐冰就在後面追著她喊:「白千影,別跑!我的解藥……」
這是一處無人的荒島,四周都是海水,無邊無際。天亮之後,他們才看清荒島幾乎全部由岩石組成,島上竟然沒有發現任何一種活著的動物和植物。
任何落難的人,看到這座島嶼後,都不可能不滋生出悲哀的絕望來。
人要生存下來,必須要滿足馬斯洛的最低一層需求,那就是解決溫飽問題。
但這裡全是堅硬的岩石,餓了總不能啃石頭吧!
「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遠,才容易被人發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