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7 見了鬼一般 文 / 半城凡雪
世界終於清靜了,疲倦的薛沐冰摔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心裡想著白千影此刻應該也在休息,所以他很快閉上了眼睛,沉入了夢鄉,他希望能在夢裡見到她。
…………………………
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天明時分,白千影又墜入了熟悉的夢境裡。還是那片荒蕪的島嶼,只有她一個人。
風捲著濃雲,向她壓來,她再次看到烏雲裡面的那雙火紅的魔鬼般的眼睛,還有那遙遠而暗沉的聲音喊著「月兒,回來吧!回來啊……」
轉眼之間,那烏雲便伸出手向她抓來,逃無可逃的她大喊著:「我不是月兒,不是月兒……」
「我不是……不是……」白千影驚坐起來,這時她的身上已經完全被汗水浸透,她的呼吸有些紊亂,發現是在做夢,便喃喃自語道:「又是噩夢……」
白千影再無睡意,她起身下床,來到窗前,拉開了窗簾,推開玻璃窗,想讓清晨的涼風吹進來,也好吹醒她。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做同一個奇怪的噩夢?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做噩夢,可是她從未做過虧心事,為何也會做噩夢?難道是因為她所謂的「報復」?
風吹動了窗戶上面的風鈴,風鈴便發現叮鈴鈴的清脆悅耳的響聲。風裡還夾雜著一股香味,是花香。
「好美的薔薇花!」
白千影低頭一看,發現窗戶外面矮矮的鐵柵欄裡插滿了粉嫩的薔薇花。這些花很新鮮,花瓣上還沾染著晶亮的露珠,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的模樣,微笑地注視著她。
看到這一柵欄的鮮花,白千影剛才噩夢所留下的驚恐頓時被驅散了,心情似乎也平復了許多。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看到鮮花就會令她想起這兩句詩來,白千影忍不住想要伸手輕觸花瓣,但是半途卻收回了手,驚道:「……怎麼會有薔薇花呢?」
她忽然意識到這花必定不是自己跑上來的,她不禁聯想到了幾天前的橘子花,也不禁想到了一個人,是他!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竟然能夠把這麼多花悄無聲息地擺在了她的窗口!
他這麼做又想打什麼鬼主意?以為區區幾朵花就想減輕自己的罪過?做夢!
坐在南下的高鐵上,薛沐冰手中的紙杯忽然被他一下子捏破了,裡面的熱水灑了出來,濺了他一身,他才回過神來。
剛剛他聽到白千影從噩夢中驚醒,一顆心已經揪了起來,看樣子她是經常做噩夢。
聽她說薔薇花好美,他真的很開心,實在不枉費他凌晨三四點就起床,親自去花園裡採摘鮮花,又跑那麼遠的路,爬山三樓,把花擺在她的窗前。
「冰哥,沒燙著吧!」坐在他身邊的阮晶晶問道。
「沒事,沒事!」
「昨天晚上你跟我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到現在想想還覺得不敢置信!」阮晶晶決定陪同薛沐冰去找他妹妹,所以昨晚他就提前去了慧園,以便和薛沐冰保持同步。
但是昨晚他聽薛沐冰說了關於白千影的事情,直到這會子他還沒消化掉,原來白千影沒有死,原來她一直都活在世人的視線裡,只是她換了一個身份。
從九球天王白夜到九球皇后黑莉莎,這兩個身份的落差實在太大,她是怎麼做到的?這真堪稱是一個傳奇,他不僅為之歡呼,也為之擔憂。
「我像開玩笑的人嗎?」薛沐冰輕笑一下,始終沒有抬頭,他的目光盯著自己手裡的刻刀,正在集中精神雕刻東西。
「你這是刻什麼?」
「練練手。」薛沐冰顯然不想說出來。
他從康世盛那裡學會了雕刻和鑄金的技藝,已經好一陣子沒有練習,這時候有空,他正好想練練手。他手裡拿著這塊木頭是準備刻什麼的呢?
其實,他在心裡已經有了模型。
一個人的旅程會覺得長,但是兩個人的旅途就會變短,幾個小時的功夫,他們已經下了火車,倒騰了幾班大巴公交來到了寧海縣前童鎮。
前童鎮地處寧海縣的西南方,是一個文化歷史悠久、建築風格迥異的江南古鎮。
與其他典型的小橋流水的江南古鎮相比,這裡最大的區別就是村落都是按照八卦原理建成了「回」字九宮八卦室結構。
溪水從家家戶戶的院堂穿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並不寬敞。密集的建築都是青瓦白牆的樣式,牆上攀附纏繞的青籐,石壁上生出暗綠色斑塊,處處可見灰暗斑駁的馬頭牆、鏤花石雕的窗子和雕樑畫棟的門樓,無不顯示這裡曾歷經過燦爛的繁華,如今只留下了歷史的滄桑。
要在這樣密如蜂巢般的小鎮找到他的妹妹,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薛沐冰和阮晶晶經過不停的詢問和尋找,日暮之前,終於找到了地址上面的門牌號。
走進一個狹長而幽深的巷子,眼前出現一個灰暗的房屋,一扇半圓的石門裡坐著一個鬢角斑白的老人,他的目光正注視著地上的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差不多2歲多,是個小女孩,此刻她正低頭在地上玩著石子。
「老人家,打擾一下,請問薛珍熙是不是住在這裡?」薛沐冰禮貌地問道,他盡量的放低聲音,生怕打擾了對方。
請到了問詢,那老人抬起頭來,眼裡卻充滿了驚訝,他甚至沒有開口回答就直接抱著地上的小女孩往院裡跑,只留給他一個慌張的背影和一句敷衍的話:「這裡沒有這個人!」
薛沐冰震驚無語,他不是因為那個老人怪異的反應,而是那個小女孩抬起頭後匆然的一瞥,那張肥嘟嘟粉嫩的小臉,怎麼會讓他覺得那麼親切和眼熟呢?
「我們是不是找錯了?要不要再到別的地方問問?」阮晶晶說道。
薛沐冰沒有回答,他愣了一會就跟著阮晶晶向巷子外面走,興許是他的錯覺。
二人沉默走出巷口,迎面走來一個端著金屬笸籮的女子,大約不過三四米的距離,將要擦肩時,卻聽見匡啷啷一陣清脆震耳的聲音傳來。
二人聞聲抬頭,便見那個金屬笸籮已經掉落地上,正在原地打圈,笸籮所裝之物是紅豆,紅豆也已經灑了滿地,一顆顆如珠似玉在石徑上歡蹦而去。
那端笸籮的女子像是見了鬼一般,逃也似的往回跑。
若不是薛沐冰眼力好,要不是那笸籮的聲音大,他也不能及時地看見那麼驚慌失措的半面臉,只是驚鴻一瞥,他的心雖驟然一頓,但腳步卻已經火速追了上去。
大約追了幾十米,氣喘吁吁的薛沐冰終於攆上了那個女子,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去路截住,啞聲道:「小熙!」
那女子恍然回首,雙眼通紅,面上已經垂掛著兩行清淚。果真是他的妹妹薛珍熙!
只不過,3年不見,他的妹妹變化甚大,和他印象裡的那個身穿名貴連衣裙打扮的精緻細膩的薛家千金嬌小姐完全判若兩人。
如今的她沒有了那時的嬰兒肥,下巴尖細,臉頰消瘦,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蒼白和憔悴。她的頭髮只是隨意地紮在腦後,身上穿著青色的棉布衣衫,腳下踩著雙布鞋,不管怎麼看儼然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村姑小媳婦的模樣。
「小熙……」看到薛珍熙驚魂未定的模樣,薛沐冰又輕聲喚了她的名字,他不敢大聲叫喊,因為他怕自己會驚嚇到她。
但是卻沒有得到對方的應答,他們就那樣靜靜的注視著對方,好像空氣和時間在這一刻都已經凝結了。
他的神情激動帶著欣慰和愧疚,不知道下一句該從哪裡出口。薛珍熙的眼裡湧起複雜的痛意,好像是因為他的出現又勾起了她對痛苦的回憶。
他們的記憶幾乎在同一時間回到了3年前,他們的父母墜機罹難,一雙人燒得面目全非的慘狀,至今令人沉痛哀傷。
父母後事未了,又面臨薛氏集團的破產倒閉,薛家被封,他們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也許這一切不必到最壞的結果,也許只有薛沐冰當初肯勇敢地擔當起繼承人的責任,那麼他們至少還有兄妹三人,還有爺爺,還有一個家。
薛珍熙無法忘記那傷心的一幕幕,自己如何從無憂無慮的公主突然變成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落魄女孩,她無法原諒自己的大哥那時候對薛家的漠視和逃避,對她亦是沒有絲毫的關心。
那時候的她只剩下許巖了,當她哭著求他帶她離開的時候,她就是想要逃離v市,逃離悲傷的過去。
3年來,她已經過上了平靜的生活,日子雖然不算太好,但是還勉強過得去。她以為她會這樣過一輩子的,誰知,她的大哥竟然又來找她了呢?他還來找她做什麼呢?
「真的是小熙嗎?可算把你找到了!」阮晶晶追上來打破了他們的沉默,看到兩人仍處在拉鋸狀態,認清了面前的人之後,吃驚地說道。
「鬆開!」無法迴避的薛珍熙只有面對,她使勁掙脫了自己的手臂,擦掉臉上的眼淚,冷冷地說道:「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