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48素顏的心 文 / 李四歎花
李世民兄弟離開之後，蘇游便把蘇雲帆介紹給了眾人。
蘇雲帆來到這個世界後便跟著孫思邈到了終南山中，這使得他原本就有些跳脫的性子倒變得有些中二起來了，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尋找他人的認同感。
此刻蘇雲帆聽說一眾人中倒有三四個要參加未來的武舉，也便只好隨波逐流，與他們一起到後院玩耍起來了；七八個人中又屬羅士信與之年紀相仿，所以他們兩人最是談得來，僅僅只是混了半天，便稱兄道弟起來了。
長孫無垢看著蘇雲帆沒心沒肺的樣子，心緒也慢慢平和了下來，但她內心深處，總還是有些忐忑的；因為長孫家中，也還有他牽掛的人，比如說最疼愛她的長孫順德，以及平日裡一起上學和玩耍的長孫無忌。
讓長孫無忌想不到的是，長孫順德和長孫無忌第二天一早就來到了蘇游家，並且他們還帶來了長孫無垢的貼身侍女小小。
蘇游有些尷尬地接待了他們，他絕難想到這人生的再次相逢會是這樣一種情景，蘇雲帆則比蘇游還尷尬，他顯然是因為昨日被迫無奈之下給長孫家下了瀉藥的事。
好在蘇游現在有幾分面子，蘇雲帆傍上了蘇游，也終於算是讓長孫順德與長孫無忌鬆了口氣。
長孫無垢喜歡的人，畢竟不是窮小子，這也就避免了明珠蒙塵。
長孫順德叔侄的到來，算是間接承認了蘇雲帆和長孫無垢的交往，蘇游投桃報李，在得知他們遇到長孫無憲欺壓的基礎上資助了他們一大筆錢財。
李世民說得的確不錯，解決問題的方法往往只有兩種，一是錢，二是刀。
長孫順德和長孫無忌顯然不會與長孫無憲拼刀子，但他們有了足夠的錢後，便可以選擇離開，自立門戶了。
這樣的結果，也是蘇游喜聞樂見的，只是心中又未免有些鄙夷；若不是自己現在身份尊貴，蘇雲帆和長孫無垢只怕會變成梁山伯與祝英台了，扮演馬文才的人，顯然會是李世民。
這事之後，蘇游便帶著蘇雲帆和長孫無垢起身去了來護兒家。
一來，蘇游離開東都已近一年半了，現在把瑣事忙完後，顯然應該正式拜訪他的岳父大人；二來，當然就是要接來雁北回家了。
不過，蘇游見到來雁北後，顯然要面對一個令他頭痛了兩三天的難題，那就是怎麼安置圖蘭朵。
蘇游等人到來府時，恰好來護兒和來整都在家中。
蘇游先是中規中矩地向來護兒行禮，隨即便把王伯當秦叔寶等人一一介紹給了來護兒。
來護兒和來整看見蘇游無恙，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多出了這許多的門生學徒，自是欣喜異常的，但他聽說蘇雲帆是蘇游的兒子時，臉色卻一下變得有些難看起來，接著聊下去的小半個時辰內，也再難見到半點笑容。
蘇游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到了來雁北的閨房中時，又不免把這事學給了她。
來雁北還未聽完蘇游的話，就大抵猜到了來護兒臉色突變的原因，笑著說道，「父親必是擔心雲帆繼承你的家財，而我的」
蘇游點了點頭，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來雁北的小腹，此時來雁北已經有了三四個月的身孕；儘管現在還不知來雁北到底生男還是生女，但她終究是會為蘇游生兒子的，到時候蘇游為難的自然還是蘇游。
蘇雲帆是蘇游相依為命的兒子，但來雁北生出的孩子才是蘇游真正的嫡子，到時候蘇游會把繼承權留給誰？
「那你呢？你怎麼想？」蘇游想通了這一節，心情反倒輕鬆了些許，他的心中顯然已經有了計較。
來雁北也有些為難起來，想了一想，才說道，「男人還是要靠本事吃飯的，若是他窩囊，給他留一座金山又如何？」
蘇游點了點頭，笑著用手去摸來雁北的小腹，又說道，「想不到你倒比我灑脫，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還是憑他們的本事罷。」
來雁北一拍蘇游的手，正兒八經地說道，「公主想要見你呢。」
蘇游頓時一愕，難道是圖蘭朵的事被她提前知道了？那樣的話自己可就被動了啊。
但看來雁北的表情，似乎又不像，於是蘇游想到了楊素顏；蘇游和來雁北一共認識了楊素顏圖蘭朵和扶余明.慧三個公主，但來雁北心甘情願稱之為公主的，唯有楊素顏而已。
「什麼時候？」想通了這一節，蘇游便皺眉問了起來。
現在的蘇游已是拖家帶口，公主什麼的只會給他帶來麻煩，而不是桃花運。
來雁北對蘇游的問題不置可否，卻向裡間輕喚了一句，「公主？」
蘇游馬上意識到楊素顏便在來雁北的房中，他現在倒慶幸來雁北有了身孕，要不他定然會對她上下其手了，真要這樣的話，他在楊素顏面前一輩子都怕是抬不起頭來了。
蘇游此時抬起了頭，往裡間望去時，卻見一個宮裝的少女在兩個侍女的攙扶下微笑著緩緩走了出來，不是楊素顏卻又是誰？
蘇游條件反射般向楊素顏施了一禮，開口道，「蘇游參見公主。」
楊素顏擺了擺柔荑，皺著眉說道，「你我也算是四五年的老朋友了，講那麼些虛禮做什麼？」
蘇游訕笑起來，也意識到楊素顏現在的年紀也的確是不小了，像她這個歲數的平常女子，怕是孩子都有一兩個了吧？可皇家就是有特權，皇家的女兒不用交人頭稅，所以她們並不急著出嫁；可即便如此，現在的楊素顏也算是老姑娘了。
楊素顏一直不嫁，莫非真是暗戀自己不成？
蘇游臭屁到此，又不由得搖了搖頭，人家身為公主，嫁不嫁的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見到了楊素顏後，蘇游又難免不想起慈航靜齋的楊般若。
楊素顏有些歉意地看著來雁北，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有些話想對橫波單獨說。」
來雁北一愕，又想到自己現在連蘇游的骨肉都有了，還有什麼必要吃公主的乾醋？遂笑著說道，「我突然想起還有幾句話問父親，你們聊。」
說完這話，來雁北便乾脆地轉過了身。
楊素顏卻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笑著道，「不用，我與橫波到花園走走吧。」
蘇游徵求了回轉過來的來雁北一言，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他算是看出來了，楊素顏今天就是透著一股子邪性。
她這是要幹嘛？去後院風花雪月？這是要像自己表白的節奏嗎？
帶著千種心思，萬般疑惑，蘇游還是默默跟在了楊素顏的身後幾步開外，他也算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楊素顏真的比以前高了很多。
蘇游仍然記得第一次在崇善寺見到楊素顏時的場景，也記得她給自己帶來的驚艷，那時候的楊素顏，頭頂最多不過到自己的肩膀罷了，但現在她的身高幾乎與蘇游的目光平齊了。
到得花園門口時，楊素顏卻突然停下腳步回轉了身子，蘇游因為慣性差點撞到她的胸口上。
楊素顏也是一驚，卻出語對跟在蘇游身後的兩個侍女說道，「你們兩就在這等我們吧，不用跟來了。」
兩個侍女乖巧地應了身「喏」，當即低頭退到了一邊。
此時正是芒種前後的時令，花園中最後的荼蘼都已開盡了，但綠樹成蔭，樹上又不時傳來幾隻鳥兒的歡叫和鳴蟬的聒噪，倒格外襯出了園子的安靜來。
楊素顏似乎陶醉於此，當先往樹蔭下走去，卻幽幽地說道，「橫波，咱們何時變得如此生分了呢？」
蘇游聽出了她的不耐，遂急趕幾步與她並肩而行，嘴上卻小心地說道，「俗話說君臣有別，你是君，我是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你不是向來推崇魏晉風度嗎？難道只敢醉時呼喊『禮豈為我輩而設』嗎？」楊素顏咄咄逼人地質問蘇游，說完這兩句話後卻又是嘻嘻一笑，她顯然沒打算聽蘇游的解釋。
蘇游立時啞口無言，禮為我輩而設這種話，與志同道合者也還能說，可若是拿這話對女孩子說了，那無異於在說：「你不用怕我，反正我不是什麼好人」
聽了這話還不怕蘇游的，怕也只有楊素顏這朵奇葩了吧？
不等蘇遊說話，楊素顏又感歎了一句，「咱們認識了五年多，這還是第一次單獨在一起吧？」
想著家裡還有個公主，蘇游便有些害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當下便認真地對楊素顏道，「公主今天特意找蘇游來此，不知有何指教？」
「其實是因為我心中憋了一句很久的話。」楊素顏也認真了起來，笑盈盈地看著蘇游道，「如果我不做這公主，橫波會否接受我死後葬入蘇家的墓？」
這話放到後代還有些婉約，但在這個時代已算是相當激進了，這世上真正敢於求愛的女子有幾？
紅拂女？來雁北？
但現在又多了一個楊素顏。
蘇游面對她的咄咄逼人，竟有些進退失據起來了。
楊素顏卻突然狂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流滿了臉頰，大概這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如此不顧形象，或者說如此肆無忌憚吧？
這是她最真實的一面，又是他最脆弱的時候。
蘇游正要安慰她時，她卻強笑著擺了擺手，「橫波，其實剛才那話是臨時起意，當我戲耍於你好了，其實我心中憋著的話還沒跟你說呢。」
「哦，蘇游洗耳恭聽。」蘇游並不相信楊素顏的說法，愛情原本就是你追我逃，真真假假，她剛才說的話又何嘗不可能是假作真時真亦假呢？
只是，蘇游並不敢打破砂鍋問到底，因為有些答案他承擔不起。
「橫波，你只有一年可活了。」楊素顏的聲音充滿悲涼，一字字地說道。
蘇游一愣，目不轉睛地盯著楊素顏的眼睛，但她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