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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7章 新帝 文 / 顧慕

    慕王妃言語客氣,卻又都不是虛詞,每一句都似意有所指,兩個都是聰明人,說話不必太過透徹,點到為止還能圓融相處。濯盈含笑點了下頭,既然慕王妃堅持,這一聲「姐姐」她便也就生受了,繼而笑道:「我離京多年,在規矩禮節上很是生疏,我又實在是個笨人,幼時嫡母也曾派嬤嬤教我,只可惜學了多時也未將這些規矩練得純熟,慕王妃身邊若是有得閒的姐姐嬤嬤,我便厚著臉皮跟慕王妃討一個來,勞嬤嬤再教一教我。」

    她言語誠懇,像是就真的只是想討個嬤嬤教她規矩一般,她懂得示弱,在慕王府上,有一兩雙眼睛盯著她很是尋常,與其被人暗中監視,倒不如她大大方方的讓謝琳琅安排個人進她房裡來。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尷尬,她現今理應在西北流放,而此時驟然還京,在身份上說不過去,只要她父親一日沒有平反,她就要一直頂著犯官之女的名頭。說起來倒也好笑,溫太傅活著時她沒藉著力,死了卻要拖著她一起倒霉。

    夏日的夜晚,蟲鳴唧唧,草窠裡頭的一株草葉子上停了一隻螢,尾翼熠燿明滅,鼓翅慢慢飛起來,度高閣而去,不見了那點光影。

    謝琳琅將目光從那只流螢身上收回來,伸手比了比,請她進屋去,命人搬了椅子來,又親自到桌前沏茶,細白的瓷碗裡注入茶湯,往她面前推了推,方才含笑道:「姐姐喜歡品茶麼?品茶令人心靜,其實想開了,世間的道理都是一個樣兒,老天爺清楚明白著呢,什麼該得什麼不該得,早就定好了,就如這大周的江山,多少人費盡心思,爭得頭破血流,不是也什麼都沒落下麼?」茶氣氤氳,謝琳琅輕輕抿了一口,話鋒一轉,才接上她的話茬,笑道:「我們府上別的沒有,院子卻是不少,姐姐若不嫌簡陋就住杏林後頭的東景閣罷,那裡地勢稍高,涼風習習,夏日裡住最是舒坦。姐姐是貴客,嬤嬤丫頭子的配額都是有定規的,姐姐要一個嬤嬤去,豈不是委屈了姐姐麼?我一會兒會跟蘇管事說,讓他調過去十六個粗使丫頭,四個大丫頭,還有兩個嬤嬤,自此她們都奉姐姐為主子,若是有誰敢怠慢或者不守規矩,姐姐只管罰,不用支會我。」

    濯盈臉上有些發熱,這些世家貴女的作派她也曾見識過,行事大方磊落,她家其實也算高門了,可是在教上養卻不知差了多少,她的嫡姐與這些貴女也是完全不能相比,她菀然一笑道:「慕王妃思慮周全,是我見識短,倒叫慕王妃見笑了。」說著又捧起茶盞呷了一口,抿唇笑道:「慕王妃果然聰慧,隨手沏的茶也齒頰留香,讓人難忘。也難怪慕王妃說品茶令人心靜,可惜我粗陋,沒有這番心得。」

    謝琳琅突然就想長長的歎口氣,她原本想著大局定下來後就在王府裡好生作養,如今看來倒是不能了。天色已然盡黑,她打起精神,笑道:「姐姐是有大功勞的,四皇兄與王爺都銘記在心,此番若不是姐姐冒死從西北還京帶了消息來,王爺也難與四皇兄聯絡得上。」謝琳琅難免心中嗟歎,四皇兄將如此重要之事交與濯盈來辦,顯然是對她極為信任,「不知道四皇兄這些年在西北過得如何?」

    濯盈垂下頭,眸色暗淡下去,「殿下掛帥,瑪日合一役本該大勝,卻因為本朝軍中有內奸致使大敗,殿下當胸中了流矢,見他未死,軍中竟有一隊兵勇繼續追殺,殿下不得已只好隱名混跡於戎羝,養好了傷本想回大周的,卻因為……」她臉兀自紅了一紅,「當時戎羝的三王子看中了殿下的本事,欲請殿下為軍師,殿下不肯,三王子便將我扣住,殿下這才同意,況且殿下原也不想就那般逃命似的窩囊還京,便想借戎羝之兵力將謀害他之人清理乾淨。沒承想恰趕上老戎羝王崩逝,三位王子爭奪王帳,三王子想得殿下相助,便撥了一支五千人馬的兵勇給殿下驅使,殿下助三王子入主王帳,又有兵勇相護,這才能擺脫三王子回朝。說到底,還是我連累了殿下,若非如此,也不會使得殿下未能見先帝最後一面。殿下得知先帝薨逝,時常悶悶,我竟也不能勸解。」

    謝琳琅一霎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雖然心知肚明,可是四皇兄與濯盈的關係倒底還未捅破,此時濯盈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她倒不知如何應答了,尷尬了一瞬,才道:「姐姐可想過今後如何麼?」

    濯盈並未抬頭,低聲道:「我並未有何打算,原本只是想著能夠回京,如今已經回來了,就突然失了方向。或許求一求殿下,將我的家人送還回來,我便還是回家罷。畢竟宮掖雖大,卻並沒有我的容身之所。」說著復又一笑,「我散漫慣了,宮掖奢華規矩繁雜,我怕自己在那裡活不過年底去。我不瞞慕王妃,只是怕說出來慕王妃不信,我曾夢到過自己的前世,那個世界喧嚷與這裡全然不同,一夫一妻,若是哪個男人敢娶兩房,是要下大獄的。如果可以,我想回去,只怕命不由己。即便不能,在這裡,我能尋得一心人也就知足了,此生此世孤寂到老也沒什麼。」

    打著愛情的幌子,什麼樣的野心都可以表露得冠冕堂皇。

    謝琳琅笑了一笑,「姐姐是功臣,助四皇兄還朝,有什麼請求四皇兄也該應允。時候不早了,想來姐姐已是疲累得很,我這就命人拾掇一下,引姐姐過去東景閣歇息罷。」

    濯盈站起身,道:「叨擾慕王妃了,慕王妃還懷著身子,原該好生休息的。我這便過去了,慕王妃留步,並不用相送。」她露出酒窩,淺淺一笑,調侃了句,「有丫鬟引路,走不岔的。」

    謝琳琅含笑送她,見她出了垂花門才折返回來,進了內室,由碧桃綠蕉伺候卸釵環,更衣淨面。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濛濛下起雨來,檻窗沒關,綿密的雨絲打在綃紗上,瞬間就濕了一片,青杏忙過去將窗欞闔上。

    謝琳琅抬眼看簷外飛雨,如今朝中還有許多事情未料理,恭和帝該怎麼安置就是個大難題,只怕最近幾日蕭慕都不能回府。

    鄭媽媽給她端了甜湯來,低聲道:「這位溫姑娘不簡單,王妃娘娘要當心。」

    謝琳琅點了點頭,「媽媽也瞧出來了?」

    鄭媽媽嗯了一聲,道:「奴婢不懂得大道理,但是活了大半輩子,老眼還未昏花,識人還是能夠的。懂得以退為進的人,想來所求不小。」

    謝琳琅用了兩口甜湯,暖一暖胃,鄭媽媽才將飯食都擺上來,謝琳琅興致缺缺,鄭媽媽連唬帶騙,為著肚子裡的小少爺,最後倒底吃了不少。她捧著肚子散一散,屋外雨勢漸大,不遠處廊下一排風燈在雨霧中發出暈致致的光。

    謝琳琅早早就歇下了,夜半時分她突然醒來,值夜的碧桃伺候她起夜,回來時又用了兩塊白糖糕壓壓肚,才躺到床上,隱隱就聽皇城裡喪鐘響了起來。

    不到兩月,大周便連著薨了三位皇帝。

    恭和帝是被吊死的。

    原本在商討該如何安置恭和帝時,朝臣們大半宿沒睡覺,依然精神熠熠,群情激昂,幾位言官更是力陳恭和帝乃名正言順承繼大統,是受天之命,若殺皇帝像殺個雞崽兒一般,對天下百姓該如何交待!

    蕭宥坐於殿中,聽了半晌,突然抬手揉了揉額角,眾臣這回意見難得一致,他們殘留的忠君之心告訴他們,殺皇帝這等事,即便做得卻萬萬說不得。誰敢開了這個頭兒,等新主子繼位,難免就會疑心自己是不是也會落得舊皇帝那般田地。君上沒一個不多疑的,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蕭宥道:「大家說的都有道理,聖上受命於天,本王雖是聖上的皇叔,但也是聖上的臣子,如今還朝,肅清了宣城長公主等奸佞,日後必然要以盡忠聖上為要。」

    眾人面面相覷,宣城長公主已死,恭和帝就是個傀儡,四皇子竟不是想取而代之?又或者是想同宣城長公主一樣,做個幕後的皇帝?

    誰也沒有言聲,蕭宥就坐在大殿裡靜靜等著,過了半刻,一個侍衛上前來報,說是恭和帝吊頸子自裁了。

    真是自己將脖子擱到了白綾子上,還是被人架上去的,誰也不敢去探個究竟,眾人怔忡片刻,剛剛還在犯愁怎麼安置恭和帝,如今難題迎刃而解,大家立時回過神來,紛紛表示國不可一日無君,擁立新主乃是當勿之急。

    天還未亮,新君的人選就定了下來。恭和帝是自裁,說出去嫌丟人,就又是一個急病的說辭,連停欞都未停,就匆匆大殮下葬了。下了一夜的雨,次日一早,天色放晴,旭日東昇,朝乾殿再易主,蕭宥改元永明,是為中興永明帝。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卡文卡得厲害,心力焦瘁。

    昨天沒能更新,連登陸都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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