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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章 生產 文 / 顧慕

    轉眼到了十月,王妃喪期已過,宛姨娘也到了即將臨產的時候。

    朝暉堂裡,謝晉和趙氏對坐在炕上,炕上擺了一張紅木鏤雕牡丹的炕桌,因著現在天氣漸涼,便上了幾道暖脾胃的菜,和幾碟甜點心。

    因謝全琅喜歡吃糖蒸酥酪,趙氏便命人又另做了一碗,單給他吃的。等過了年,謝全琅就五歲了,可是他依舊不怎麼愛說話,謝晉問他話,十句裡他也就能答兩句,其他的話便似沒聽到一般。趙氏為此不知有多愁,可全哥兒是她的寶貝疙瘩,又實在捨不得打罵,她倒是想早點給全哥兒請位先生,先慢慢學著讀書寫字。她拖著謝安琅這麼些年,無非就是不想讓謝安琅強過她自己的兒子。可是她每次對謝晉提起給全哥兒請先生的事,謝晉都只是說全哥兒還太小,開蒙太早也是無益。

    但她並不死心,私下裡已經打聽好了一位先生,正斟酌著如何跟謝晉開口呢,便聽外面有些動靜。

    趙氏給玉印使了個眼色,玉印就出去了。

    院子裡,喜樂正攔在門口,而宛姨娘身邊的丫鬟月白卻硬是要進來,兩人便有些爭執。

    月白橫眉倒豎,道:「是宛姨娘讓我來請老爺的,宛姨娘如今懷著身子,就連老爺都特意囑咐了要好生養著,你敢對宛姨娘不敬不成?竟是看不得老爺的子嗣好了!」

    喜樂並不擅長爭嘴吵架的,說了半天嘴裡也只有一句,「現下不是姨娘請安的時候,宛姨娘若要給夫人請安,還請明天早起。」

    月白冷哼一聲道:「你算個什麼賴皮頭兒的人物了?竟敢駁宛姨娘的回!也不看看自個兒是個什麼身份,連個一等丫鬟都沒掙上呢,倒覺得自己能給天王老子換洗腳水了!」她原本是跟著宛姨娘一起進府來的,前十多年都是混跡市井,此時吵起嘴來,還有些著三不著兩。

    喜樂的姑媽是趙氏外院的一個管事媳婦,她姑媽早就允諾了她,說是去求了夫人,提她做一等大丫鬟,可這事兒都過去快一年了,也沒個准信兒!如今聽月白提起,不禁有些惱羞成怒,正在刮心搜肚的想著如何回嘴呢,夫人屋子裡玉印一挑簾子走了出來。

    喜樂像是見了救兵一樣,蹬蹬蹬就跑到玉印身邊。月白見沒人攔著門了,便邁步走了進來。她是跟著宛姨娘慣了的,雖說玉印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她也敢不放在眼裡。更何況剛進府的時候,玉印還甩過她一個嘴巴子,這個仇她一直都記著。

    因為侯府下人的身契都是捏在主母趙氏手裡的,所以當宛姨娘帶月白進府後,趙氏就去要月白的身契去了。宛姨娘不肯給,硬是說月白是良籍,在家裡就是當妹妹養的,並沒有身契。趙氏當場就逼著月白簽賣身契,否則便攆出去,再挑好的來給宛姨娘。月白在外面雖也是伺候人的丫鬟,但規矩又哪裡比得上侯府大?她當時看著趙氏一臉嚴肅的坐著,也並不害怕,便回了嘴。那個玉印二話不說,上來就打了她一耳光。直到後來宛姨娘要死要活的鬧起來,鬧到老爺來才算完。老爺也並沒說讓宛姨娘交出月白的賣身契,只是含混著就一直這樣伺候著了。她如今見著玉印,自然沒什麼好氣。

    玉印瞥了一眼月白,卻是對喜樂道:「這是怎麼回事?老爺和夫人正在用飯呢,為起子不相干的人竟敢擾著主子,真是膽子越發大了!」

    喜樂就低了頭。

    月白嗤笑一聲,「還煩請玉印姐姐傳個話兒給老爺夫人,這才是做丫頭的本份。如今竟說起宛姨娘是不相干的人了,既便宛姨娘是不相干的人,難不成姨娘肚子裡老爺的骨肉也是不相干的不成?姐姐若不進去傳話,倒惹得宛姨娘不快,只怕老爺也不會護著玉印姐姐的。」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仗著有孕在身罷了。自從宛姨娘懷孕以來,她時常的就要來夫人房裡鬧著要老爺過去,招數也不新鮮,無非就是肚子裡的孩子調皮鬧得她不得休息了,要不就是要臨近生產了,又是頭一胎,害怕的慌。偏老爺就能被這種蠢理由叫到她那兒去!不過如今老爺也近四十了,老來得子自然是歡喜。

    可是誰知道她這一胎就一定是個哥兒呢,保不齊是個丫頭片子呢!到時候看她還拿什麼作喬裝勢!

    玉印一面想著,已經道:「宛姨娘若身子不適,自可以回了夫人去請大夫。老爺又不是大夫,去了也不能替宛姨娘把脈瞧病的,不也是白去?倒累得老爺跑一趟,你雖是伺候宛姨娘的,但到底也不能不顧著老爺才是?」

    搬出老爺來,月白就更不怕了,誰不知道現在老爺是給宛姨娘撐腰的?當即冷笑道:「玉印姐姐倒是自己說得熱鬧,老爺願不願意跑一趟,又豈是你一個做丫頭的能做主的了?玉印姐姐要是不肯去傳話,那就不勞動姐姐了,我自己進去也是一樣。」說著就要進去。

    玉印自然不肯放她進去,連同趙氏身邊的其她幾個丫鬟也一起堵在門口兒。

    月白見自己進不去,但到底沒敢在窗下高聲叫嚷,正想著是不是回去先告訴宛姨娘一聲,就聽外面一把嬌柔嫵媚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月白你這個死丫頭,如今見我身子不方便,倒偷起懶兒來!竟把我一人晾在屋裡,若真有什麼不好,你可當的起?」雖是罵著月白,語氣裡卻絲毫不見責罵的意思。

    宛姨娘挺著個大肚子,由兩個小丫鬟一邊兒一個扶著,慢悠悠的走進來,瞥了一眼堵在門口的玉印等人,月白雖不敢在主母院裡大聲說話,宛姨娘卻沒什麼怕的,當即放聲道:「我是個身份卑賤的啊!夫人尊貴,就連夫人院子裡的貓兒狗兒都比我尊貴!如今我竟連踏進夫人的屋門坎兒都不能了,又有哪個還把我放在眼裡啊!」

    說著就高聲哭起來。

    玉印幾個哪敢惹大著肚子的宛姨娘,忙把門讓開,連聲道:「姨娘快請進來,剛才沒瞧見姨娘,這才疏忽了,還望姨娘不要怪罪才是。」

    宛姨娘哪裡肯放過她,就大聲道:「如果我是個楊柳腰兒的,比那棍兒還細,你沒瞧見我我也沒什麼說的,可我如今是兩個人兒擺在這裡,你竟然沒瞧見,說給傻子聽也不信呢!」

    外頭這般鬧著,裡屋哪能聽不見。趙氏陪著謝晉也出來了,謝晉臉黑如水,對丫鬟們喝道:「怎麼不勸著些姨娘?竟在門口兒就哭起來,若傷了身子,仔細你們的皮!」又讓人扶宛姨娘進去,待她坐下來,才又責她道:「你不好好在自己院子裡待著,出來閒逛什麼?還鬧到主母屋來了!」

    宛姨娘就捏起帕子一角,盈盈啜泣,「老爺倒是錯怪卑妾了。卑妾剛剛腹部一陣陣墜著疼,因著產婆說了,這個疼法有可能就是要發動了,卑妾又是歡喜又是害怕的。卑妾那丫頭是個忠心的,因見卑妾實在疼得厲害,就想著來尋老爺。卑妾雖也心疼老爺跑一趟,私心裡卻是高興的,卑妾,卑妾私心裡也是想見老爺的,就沒攔著。可是卑妾直等了半日,這個丫頭都沒回去。卑妾這才尋了來。」

    謝晉忙問:「那現在可還疼得厲害?」

    宛姨娘抿嘴一笑,「倒是不大疼了。產婆說發動之前,就是疼也是一陣陣的,或許還要再等一等,才會疼吧。卑妾這是頭一次生孩子,難免緊張些,」轉向一旁的趙氏,又道:「卑妾也知道,夫人不喜老爺去卑妾那裡,可卑妾現在實在是緊張害怕的,還望夫人能體諒卑妾這一回,等卑妾生完了,就再不敢求著老爺去卑妾那裡了。」一雙眼睛還泛著紅,直看著趙氏。

    趙氏自詡也是個會哭的,但是和宛姨娘一比就差得遠了。真是嬌柔的、可憐的、潑賴的,全套的各種哭法她都能手到擒來。趙氏也會哭得梨花帶雨,但很多時候,她自持主母身份,不肯放下身-段兒,在謝晉面前,她就總是輸宛姨娘一截。

    此時又聽她狀似委屈的告著狀,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可偏又不能發作,臉上那點兒笑都快掛不住了,道:「妹妹可是錯想我了,老爺去妹妹那裡,也是為著妹妹肚子裡的孩子,況且妹妹肚子裡的孩子還要叫我一聲母親呢,我又豈能因著老爺去妹妹那裡而不歡喜呢?」

    一句話就觸到了宛姨娘心底最深的一根刺。

    這孩子生下來一聲娘都不能叫她,倒要管趙氏叫母親。肚子突然就一陣說不出來的疼,把她活得這些年所受的疼痛都攢一起,也比不上這陣疼。

    一屋子人見宛姨娘突然捂著肚子叫起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裝的,謝晉卻沒想那麼多,立刻吩咐人將她抬回了她住的院子。直折騰了大半夜。

    謝琳琅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著,有些泛醒,覺得口渴,便叫值夜的丫鬟倒茶。

    今天值夜的是綠蕉,她倒了茶來,伺候謝琳琅喝完了,才回道:「剛剛翠櫳院傳來消息,宛姨娘生了個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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