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4節 江湖 文 / 南閒
看守所也是一座小小的江湖。
有屬於自己的規矩，有上下尊卑和自然而然形成的秩序，也有各種故事。
譬如乍湖看守所十二號監捨，一向是重刑犯的監捨，關著看守所內最危險的犯人。
在看守所這種特殊環境，重刑犯身上往往帶著某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威勢。
這天是放風時間，犯人紛紛走出自己的監捨……「來發」當然不在此列，他是得到「特殊照顧」而安排進十二號監捨的，不是這裡的犯人。
和往常一樣，十二號監捨的人走到哪裡，哪裡就會成為引人注目的焦點。
三號監捨的「瘦猴」看見黑金剛等人出來，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拿出一支香煙捧在手裡孝敬「大哥」，笑嘻嘻地問：「老大，你們監捨昨天又收了個人吧？給小弟們講講故事，怎樣給他立的規矩，新人慫不慫？」
犯人的生活非常枯燥，能夠找到的樂子不多。而每次有新犯人收監，給新犯人立規矩成為看守所內最重要的一項娛樂活動。不僅所在的監捨樂此不疲，而且，放風時也是犯人間交流的重要話題。
給新人上了什麼「菜」，新人表現怎樣，怎樣過場的，這些是號子裡最感興趣的內容之一。
瘦猴是個慣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主一般心眼活絡，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往常這句話立馬能勾起十二號監捨的大哥們滔滔不絕侃大山的興頭，這次卻是捋了他們的逆鱗。
「媽的！十二號監捨的事，關你媽鳥事啊？規矩？你這瘦猴也懂規矩。田雞。你給瘦猴立個規矩。」
瘦猴哪裡知道他剛才這句話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拍馬屁拍到馬腿上，被馬反踢一腳在所難免。
「田雞」是昨天第一個動手的，一拳打下去的結果是拳頭腫得像個南瓜，痛得不能碰任何東西，去醫護室配藥還被奚落了一頓。聽到黑金剛吩咐，上去一膝蓋就頂在瘦猴的肚子上，瘦猴「嗷」地一聲悶哼，痛得雙手抱腹。屁股撅起，身體彎曲成蝦米狀。
一群人圍過來。
管教發現後將黑金剛、田雞叫到值班室詢問事由，聽他們一說經過，臉就黑了，拿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吻說道：「黑金剛，你們少他媽的給我惹事！最近長能耐了啊？一個新來的少年都對付不了，欺負瘦猴這樣的人算個屁本事！」
黑金剛叫屈：「管教，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來歷啊？我怎麼覺得他像深山裡出來的絕世高手？功夫高不說，性格孤僻，進來後惜字如金。搞得十二號監捨死氣沉沉，說話都不敢大聲。」
這個獄警也是得過浦強好處的。冷笑一聲道：「絕世高手？虧你們想得出來。實話告訴你們，他不過是個傻子！有人想要他好看，才關進十二號監捨的。本來是想借你們的手給他些教訓，現在好了，鬧出笑話來了，你們這群軟蛋把前輩們積攥起來的名聲都給毀了。」
黑金剛漆黑的臉龐居然透出些紅色，驚訝地問：「他是傻子？」
「傻到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還忘了自己的姓！」
「啊？」
黑金剛和田雞面面相覷，要真是這樣，他們的臉真的丟到姥姥家了，將來傳到江湖上，頭都抬不起來。
獄警冷笑一聲道：「告訴你們，那傻子在十二號監捨關不長，能不能找回臉面就看你們今天的表現，如果今天還是找不回面子，老子將他關進九號監捨去，讓九號監捨的人給他立規矩，看你們將來還怎麼混！」
田雞低聲道：「老大，既然這樣，我們趕緊趁放風時間商量一下怎樣對付這傻子，他力氣雖然大，但兄弟們齊心，照樣可以玩死他。」
獄警見目的已經達到，變臉說道：「別搞出事情來啊！我關照你們，乍湖看守所是明看守所，禁止犯人間打架，要好好改造，爭取早日出去，明白嗎？明白了就回去。」
明白，怎麼不明白？這年頭檯面上說的冠冕堂皇的都是屁話。
兩人回到老地方，黑金剛招招手，將十二號監捨的人叫到一邊，開始算計「傻子」。
……
回到監捨，七八個人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鋪上，偷偷瞄一眼「傻子」，見他正坐在床上發愣。
管教沒告訴他們這人是傻子的時候，他們都感覺這少年高深莫測，時時刻刻都在思考人生重要問題；這時候看過去，就覺得少年腦筋不靈，缺根筋的樣子。
黑金剛努努嘴，示意綽號為「土豹子」的先上。
怎樣行動剛才已經商量好了，不外乎三個步驟，第一確認他是不是傻子；第二，確認是傻子的話，騙他玩遊戲，各自把自己的手綁起來；第三，第三就簡單了，群毆！反正他手被綁了，只有挨打的份。
「土豹子」是一個搶劫慣犯，綽號是一個已經槍斃了的案犯給起的，意思有一點點才氣，但終究是土豹子的意思。
他膽戰心驚地走到「傻子」面前，道：「小兄弟，向你打聽件事。」
坐在床鋪上發呆的古辰逸自從進入十二號監捨，大腦就清醒了一些……想起漁船上那個狹窄的船艙，船艙裡的幾個悍匪，有槍有刀……
當然，這些簡單的回憶如同做夢一般，不著邊際的，沒有什麼邏輯性。但對他而言，卻是能夠抓住的唯一記憶。
他想順著這點回憶挖掘出更多的東西……可是，頭還是有些脹啊！
土豹子來和他搭訕時
，他只是看了看對方的臉，沒有說話，臉上的神態也沒有絲毫變化。
土豹子看到少年無動於衷，心情開始放鬆，繼續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古辰逸看看他，還是不說話。
「傻子！」土豹子在心中暗罵一聲，神態更加輕鬆起來，笑嘻嘻地說道：「咱們每天呆在這裡，非常無聊，我和小兄弟玩個遊戲怎樣？」
對十二號監捨的人，少年其實不抱什麼惡意。昨天進來的時候，田雞等人打他，然後被反震，都是他身體上的自然反射而已。至於後來用靈力衝擊他們的經脈，也不是他有意為之，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因為這些人昨天的行為刺激他想起一些往事，所以，少年甚至有些感激……如果他們再這樣來一次的話，他非但不反對，而且有些期待……
少年於是點了點頭。
土豹子大喜，急忙脫下外衣……看守所裡沒有繩子，他只能將外衣脫下來，用衣袖去綁少年的雙手。
通鋪上的七八個光頭看得眼睛賊亮，使勁憋住笑，看著少年「束手就擒」。
土豹子用衣服牢牢地縛住少年後，又試探著問：「你試試看，掙脫得了嗎？」。
他在從少年身上找樂子，少年想從他們身上找回憶……
昨天一群人圍上來的時候，讓他想起了似曾相識的一幕，捕捉到某種東西。然後，他苦苦想了一夜，卻沒有什麼進展。如果他們再一次衝上來打他，沒準又能刺激他想起什麼，既然如此，來吧。
他輕輕扭動了一下手腕，然後給土豹子看，示意綁得很牢！
土豹子眼睛一亮，因為興奮，喊出來的聲音很高亢：「老大，可以了，一起來吧！」
通鋪上的七八個光頭盤腿坐著，已經等了好一會了，聽到土豹子這一嗓子，黑金剛「哈！」一聲笑，道：「上！」
七八個光頭頓時一躍而起，惡狠狠向少年撲去……
獄警值班室內，浦強和兩個獄警正在看監控視頻。
乍湖看守所自2001年起在監區增設了很多監控頭，十二號監捨是重點控制區域，自然也安裝了監控。
三個腦袋湊在監控屏幕前，浦強看到土豹子綁少年雙手的時候咧嘴笑道：「不錯嘛！小王調~教有方，輕輕一點撥，他們就知道用計了。」
然後看到七八個重刑犯為了報昨天的一箭之仇，一個個吃了搖頭丸似的，興奮地難以控制，撲向少年的時候，好幾人滿臉興奮，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隨後的一幕就讓浦強等人想不到了……
古辰逸在他們撲上來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們……這一幕又刺激到他想起那個狹窄的船艙。
船艙內，似乎先死了兩個人，然後，艙外有幾人衝進來，拿著槍「砰砰」亂打。
然後呢？自己是反抗了呢？還是逃跑了呢？
記憶很模糊，很淡，能找到的似乎只有這麼多。
唉！
他這麼歎口氣，揮起手臂……因為兩隻手綁在一起，揮起手臂的時候由下而上合在一起，動作類似於伸懶腰。
雙手舉到一半的時候，七八個光頭已經衝到。
那是通鋪，只有一層，而且每個鋪都連在一起。
七八個光頭像老鷹捉小雞那樣從半空俯衝下來，黑壓壓一片，然後……
監控畫面裡只看到撲下去的那些人身體同時撞飛，就像電影慢鏡頭倒放那樣……從由上而下撲擊，到由下而上彈出。
然後，監控畫面裡，十二號監捨到處都是飛起來的人影，「砰砰砰砰」，呼痛聲此起彼伏，要有多混亂就有多混亂。
揉了揉眼睛，浦強大腦缺氧，有些沒明白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