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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五章 特別身世 文 / 平房種

    紅紅剛要開門,可是一聽裡面有哭聲,只好向裡小聲叫道:「媽,媽,開門,快開門呀!」

    白天那被繼柳抓到的可怖的情景,還在二姨太太腦子裡轉轉,彷彿那黑色手槍還放在她眼前,那雪亮的刀子還按在她脖子上……她當時被嚇昏了過去,一點掙扎的勇氣也沒有了.

    她在哭,眼淚像兩股泉水,把枕頭都浸濕了。白天她一聽人講王排長被抓消息,心就碎了!紅紅子來時,她真要開口把什麼告訴她,可是朱信齋在身邊,她怕說出來使紅紅也要受害。而當聽紅紅說到王排長等人被八路救走後,她又威激八路軍,差點把真情說出口,可是朱信齋又進來了……她除了絞斷心腸的痛苦外,還有什麼辦法啊?真是個可憐的女子!

    二姨太,恰似生長在不見陽光的小草。這種草是那樣的弱不禁風,好似未出土的韭菜芽,看上去挺喜人,可是最缺乏抵抗力,最易損壞和夭折。就為此,那些毒蟲最愛咀咬它,牲畜也最愛吃它、殘踏它。如果把這種柔弱的草種植到光天化日之下,它得到充足的水分和養料,也會茁壯成長起來。然而,栽培它是多麼不容易啊。

    二姨太太正在哭著,忽聽有人叫門,辯出是女兒的聲音,就趕快煞住哭聲,說:

    「紅子,你有事嗎?」

    「媽。快開門!開,開門再說!」

    「哦,天亮還得會,回去睡吧,亮天再來。」她這是為不使女兒看到母親的眼淚才說的,又一想,就急忙擦擦淚水,下炕去開門。晨光剛剛小心地爬上窗戶,屋裡的一切東西都還看不清楚,只是模糊的一片黑影。

    紅紅雖站在母親跟前,可是看不清母親那被淚水浴沐過的臉面,不過剛才聽到的哭聲,她能判斷出母親的嘴唇在搐動。進來就問:「媽媽,你哭什麼?」

    「我,我沒什麼,沒什麼。」母親拚命壓抑衝上來的哭聲,可是她的聲音還是帶著明顯的哭腔,忿來愈顫抖了,「啊,紅紅!你要找什麼?」

    「媽!」紅紅不及再問母親為什麼哭了,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你說,我爹是什麼人?」

    「啊?!」紅紅母親驚詫地緊盯著女兒的臉。她雖看不清孩子的神情,可是她感覺到了女是被憤恨佔據著。她在吃驚之後,馬上感到一陣恐怖。她用力鎮定著說:「他是什麼人?你,你大,大大呀。你怎麼問起這個來?」

    「媽!你知道不?他愉愉摸摸地同日本鬼子聯繫什麼?只有壞蛋的漢奸才幹這種勾當!媽,你快說,知道不知道他都幹了些什麼事?」紅紅越說氣恨的情緒越濃,用力抓著母親的手。母親吃驚地覺得女兒的手是那樣地在抖顫,是那樣的冰涼。

    二姨太全身一陣猛抽,身子無力地坐到炕沿上。很明顯,她雖不懂什麼是漢奸,可是從孩子的口中知道,那不是什麼好名稱,她沒法再掩蓋下去。可是一想到可怕的後果,她又不得不用力掩飾。她費力地說:「紅子,快、快別瞎說。哪、哪會有這事……」

    紅紅猛地把拉著母親的手抽回來,毅然地說:「媽!我大大幹的是出賣中國人良心的事,我在外面上學不知道,可你為什麼不向我說呀?這我巳拿準了!我來問你,是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個人,你大既不知道,那就算了!」紅紅說完,轉回身就向外走。

    二姨太這一刻停止了呼吸,她似乎這才弄明白了發生的什麼事。她立刻衝上去,一把拉著女兒的胳膊:「孩子!你上哪去啊?」

    「回學校!」

    「為什麼?不,不,你不能去亂說!」

    「怎麼?」紅紅有些吃驚。她母親的聲音靜起來:「怎麼,你這不是害了你大啦!」

    「大大,我不要這當漢奸的大,」紅紅痛苦地皺著眉頭充滿仇恨地說著。

    現在的紅紅在學校裡,已經受過幾年的革命教育,戰鬥的鍛煉,她的好朋友和同學對她的感染,紅紅的心靈已是堅強的了起來。

    如今,當她一發現朱信齋的行為,先想到的不是當事人是她的父親,而是對鬼子的憤恨完全激怒了她,控制了她。可是話一出口,望著站在眼前的母親那消瘦的影子,全身禁不住襲來一陣寒流。彷彿直到這時聽到她最愛的母親提到這一層,她才想到這事情將給她的家庭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開始同情起母親來。她又去拉住母親的手,安慰她說:

    「媽,你還不明白當漢奸的人是最壞的嗎?多少人被漢奸、鬼子害死害傷,就說我們這裡的老百姓,被鬼子害得多麼慘,你不是也親眼見著的嗎?媽,你放心,他究竟是什麼人,罪有多大,***八路軍和國民黨都會處理得公平的,媽,你別怕,我就去報告。……

    二姨太聽著女兒的話,像一把刀子刺到身上,心也要碎了!可憐的孩子她哪知道她媽的境況啊!母親知道用這個理由已無法阻止住女兒的行動,她忽然看著女兒來,感到紅兒是個陌生的人;似乎自己生下的孩子是鐵打的,—點不體諒她自己親媽的苦心。可是她畢竟是母親,孩子是她生的,她養大的,她做母親的還畏懼自己的孩子!

    二姨太突然變得強硬起來。她走上一步,扯著女兒的衣袖,用不容違抗的口氣說:「紅紅,你還要不要你媽了!?」

    「媽,您別這樣!八路軍決不會連累好人,一人做事一人當,媽……你若是漢奸可怎麼辦呀?」

    「啊!你?」二姨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我……」二姨太癡呆呆怔楞楞、直直地看著隨著從窗戶透進來的曙光,漸漸顯出全身的輪廓的母親。接著,她的眉眼同時集聚來,兩邊的眉峰碰在一起了。她的嘴唇抖動著,牙齒緊咬著,左手顫抖地挪到胸口,緊緊地撕揪著衣服。她的心像堵塞著一包鋼針,她的眼睛在開始模糊。

    「孩子,啊……」二姨太料不到這個消息會使女兒癡呆在那裡。巨大的悲痛又來到她的全身。她搶上去抱住女兒,痛哭失聲。她猛然發覺女兒也在哭泣,孩子的眼淚和自己的眼淚流在一起了,她再沒有力量控制自己,她忘記了一切!

    此時,二姨太的大腦一片空白的,身子無力地往下癱了。最後雙膝無力地跪在地上,兩臂緊緊抱住女兒的小腿,痛哭著說道:「孩子!你媽有罪啊!媽對不起你……我該千刀萬剮。」

    二姨太邊哭邊說地斷斷緒緒把事情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女兒。

    此時此刻,姑娘的情緒飛速地變化著。剛開始她痛恨地曲解母親和王排長的地下行為,現更不原諒他們為了保住他們的私通,可憐地替朱信齋當狗腿子、幫朱信齋幹壞事。

    接著,紅紅又可憐她的母親和王排長,同情他們的不幸,過著這麼多年的昏天暗日的非人生活。而後來,她又把她的同情心推翻,一點憐憫心也沒有了。

    雖說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二人發生了關係才有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姑娘認為那是不正當的關係,是墮落,是恥辱。但是,在紅紅把她母親和王排長的罪過和朱信齋的罪過相此時,她把對母親他們的恨完全歸納到朱信齋身上。這樣一來,她甚至覺得母親和王排長是合情合理的正常現象。

    紅紅的內心來回地變換著,痛苦著,怎麼也也冷靜不下來。她低頭一看,母親還在抱著她的腿哭,熱淚把她的褲腿都打濕了。她立刻把母親攙扶起來,自己的眼淚掉下來了。她抽泣著說:「媽,聽我說……」

    「孩子,你去告發吧!你媽和那不是人的壞東西一塊死了也情願,這樣的日子我無法過下去了孩子,我是為的你,和那可憐的小王……」

    「媽,你說得對,我要去揭發!媽,咱不能昧著良心,自己有罪也去自首。你們是被朱信齋逼上梁山的,我看他們還能同小鬼子搞出什麼花樣來。」紅紅跪著攏了攏散亂的頭髮,轉身要走,可又被母親拉住了。

    「孩子,你說,」母親帶著深切的恥辱和痛苦說,「你不記媽的話嗎?你認小王是你大大?」

    紅紅的心中刺痛了一下。她望了那可憐的不幸的母親一眼,沒回答,走出去了!

    東方放亮了。

    勤勞的農人,已經起身整理農具,準備上山下地了。日夜忙碌女人們,眨著微微發紅的眼睛,打著倦困的哈欠,開始拾鍋弄飯了。

    只一會的工夫,從煙囪冒出藍色的炊煙,和灰茫茫的薄霧混在一起,像是給甦醒了的山村蓋上一層薄紗。西山頂上的塊塊小雲彩,在人們還看不到旭日的時候,它們就被朝霞烘得艷紅,宛如一縷縷點綴在白玉的彩翡。

    紅紅剛出二門,就迎頭碰上了朱信齋。朱信齋的出現並非偶然,當他發完電報和給手下鐵哥們開完小會後,就走到二姨太的窗前,想聽聽裡面的動靜,裡面哭聲吸住了他,接著他全身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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