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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土匪本相 文 / 平房種

    李大嫂目睹這個場面,先是兩眼一黑,差點昏倒下來。接著,她又被楊柳紅的壯烈行動振奮了。霎那問,欣慰、榮耀驅走了她心頭的痛苦,雙目變得驚人的明亮,臉上閃耀著自豪的光彩,週身的熱血狂奔起來,用心底的響亮的口號:「打倒土匪、漢奸……」

    在場的群眾也跟著響起排山倒海的吼聲:「打倒土匪和漢奸!」

    劉黑七終於露出了老土匪的本相,伸出毛茸茸的黑手,指著李大嫂:「你的,同樣地給老子去『烤火』去!」

    幾個偽軍上來要拉李大嫂,憤激的人群跟前來拉人的土匪展開了一場廝打!

    劉黑七著急了,他瞪著餓狼似的眼睛掃視了一下旁邊架著的機槍,指著廝打的群眾對孫安詳嚷道:「孫團長,快給我統統的『嘟嘟』……」

    孫安詳點頭會意,紅著眼睛大聲地答道:「是!師座!一個的不留!」

    敵人的機槍張口了,紅紅的火舌開始傾吐著罪惡。可與此同時,村西北方向卻響起了更加激烈的槍聲。一個哨兵慌慌張張地奔過來報告:「不,不好了,八路軍從屁股後邊打向我們!」

    劉黑七側耳一聽,果然西北方向的槍彈聲、喊殺聲象暴雨傾瀉著千山萬谷,像狂風捲起了百里春潮。這不像小小的民兵,而是象八路軍的主力。嚇得他驚恐萬狀,連喊:「撤!快快的撤!……」

    劉黑七一夥倉惶逃出,一口氣走了二十多里,在柱子山一帶駐紮下來。他們用老百姓的屋樑、桌、凳做燃料,點起一堆堆定野火,熏烤著搶來的鴨,用皮鞭、槍托毆打著捕來的幹部和群眾……傾洩著種種令人髮指的獸行!

    夜空裡隆隆地響著乾燥的雷聲,但是一滴雨也沒有落到地上。閃電打個不停,把黑暗的天空,劃成許多尖角形的藍塊子。原野上到處閃著火光,空氣彷彿都燒乾了,取代它的是熏人的臭氣:火藥味,血腥味,毛髮和破布燒焦的怪昧……

    村子裡的火苗還在竄動,廢墟上,橫七豎八地支撐著焦黑的房架子;到處是打碎的瓦罐、鐵鍋和水甕;處是沾著髒水和污血的雞毛、死豬,還有躺在地上臨死前哀鳴的豬牛。

    我八路軍三團長帶領著營人在搶救受傷的鄉親。那些倒臥在血泊中的群眾,有的瞪著仇恨的眼睛與痛苦作鬥爭;有的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同志們懷著對敵人的大恨,撕下自己的衣服,輕輕地給大夥兒包紮。還有的同志扛來門板,抱來被子,把受傷的鄉親向倖存的屋子裡抬送。

    武工隊宋隊長也帶著戰士們在救火,同志們呼叫著,奔跑著,大桶、銅盆、水瓢都用上了,潑水聲、器皿的碰擊聲,夾雜著急促的吆喝聲:

    「水,快把水桶接來!」

    「快、快,送上去!」

    「來,來向這裡澆,往這裡……」

    在村子的另一角,在大場旁邊躺著楊柳和七百多個屍體,四周默默地圍著一大群人。那站在最前面的身材魁偉的男子,正是魯南軍區政委王麓水。他送別了七營長,佈置了村裡的搶救工作,便走到這裡。他脫下軍帽,一動不動地挺立著。

    此時,火堆的光焰,在他淨黑的眼裡搖晃。他想起一月前在李大嫂小屋裡歡樂的會見;他想起埋地雷時楊柳趕牛車運地雷的那種叱吒風雲的氣概……他同樣地想起了小成立可愛的瓜子臉與那天真活潑的勁兒……他不由得把手掏進袋子,摸出那個剛剛刻好,正準備送給小成立的木手槍,並把它慢慢地舉到眼前端詳著,細細地端詳著……

    突然,一隊人馬旋風似地闖了進來,這是剛才戰鬥時繞到東邊擔任警戒的那一排趕來了。領頭的那個大漢寬大的臉盤在火光映照下黑得發亮,眼睛裡燃著兩股炙人的火焰。

    此人先領著大伙看望了幾個身受重傷的鄉親,又踩著地下濕漉漉的血漿,奔到楊柳的遺體跟前,默默地站了下來。他久久沒有講話,臉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猛然,「嘎啦」一聲拔出大刀,高喝一聲:「有種的跟我走!」同來的戰士和民兵,又一陣風地向外奔去。

    「方曉同志,你們幹什麼去?」王麓水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問道。

    「報仇!」方曉同志頭也不回地答道。

    「我們要為楊大嫂和小成立等人報仇!」那一群人也憤然呼應。

    王麓水顫動了一下利劍似的眉毛,泗彥村慘遭浩劫,楊柳等人的英勇犧牲,他的胸中早象怒濤洶湧的黃海,巨浪排空,驚濤裂岸,恨不得一日氣把敵人吞下,跟他們一同去殺他個人仰馬翻!但作為一個指揮員,他壓住了感情的衝動。他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形勢,認為在重兵壓境,敵我懸殊的情形下硬拚的結果只能招致失敗,必須堅決把他們制止!

    「同志們,我命令你們回來!」王麓水大聲地說。

    王麓水的聲調雖然不高,但口氣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討的餘地。

    方曉同志舞動的鋼刀在空中劃了半個圓圈煞住,癡癡地立在那裡一動不動。一會,他猛然扯開胸前的紐扣,大聲道:「王政委,我的心快要著火啦!」

    王麓水像一座風吹不搖、雨打不動的塑像,穩穩地站著。他以一種特有的鎮靜,嚴肅地說:「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不過,革命需要我們大家的冷靜!」

    方曉同志寬黑的胸脯在急劇地起伏著,激憤地說:「劉黑七欠下我們泗彥的血債,欠下我們魯南的血債太多啦!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報不了這個仇,我對不起鄉親,對不起楊柳大姐……」

    王麓水雙眉顫動了一下,仍然鎮靜地說:「方曉同志,你這種革命的責任感很好!不過,你應該看到劉黑七不僅欠下了泗彥村和魯南的血債,也欠下了我們全中國幾省人民的血債!」

    「這個……」

    「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血債我們是一定要討還的!」他見大家都圍攏過來,便跨上台階繼續說:「這個血債怎麼討還,這個仇怎麼報?難道就這樣找敵人硬拚嗎?敵人多少天來的大行動為的什麼?我們就這樣去,不是正中敵人的詭計嗎!……」

    一席話,擦亮了人們的眼睛,使大家認識到亂闖亂碰是不行的,但到底怎麼行動,一時還拿不出主張。方曉同志著急地攤開兩手問道:「你看,眼下我們該怎麼辦?」

    王麓水果斷明確地佈置著工作:「我們現在立即著手的工作有三項:一、拆毀通東橋,放好警戒;二、收殮死難同胞;三、召開軍民追悼大會……」

    人們議論了一陣,「嘩」地一下散開,按照分工忙了碌起來。

    不一會,老鄉長帶領的鄉親們從山上返回來了,老區長和各鄉的幹部也趕來了,鄰近鄉村的青壯年從莊稼地裡奔過來了。人流一股股向前湧去。夜霧裡,村口的土場上,翻倒的牛車上,燒焦的牆頭上,到處都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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