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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移花接木 文 / 平房種

    就在這時,在大墳地深戰壕的蔣楚九沉重地歎了口氣,轉身向戰壕西邊走去,剛剛走了幾步,險些被一件東西絆倒。這個傢伙低頭一看,相明星緊靠一大墳邊的向陽睡著了,仰面朝天,四肢攤開,臉上浮現出驚恐的表情,嘴角不時地抽搐,彷彿就是睡著也擺脫不了惡夢的困擾。

    蔣楚九的心頭驀然升起了一股怒火,正是這些傢伙把董毓珮推向了毀滅的深淵。這個傢伙伸手摸到了腰間的槍套,真想拔出手槍將相明星幹掉。瞬間,他又改變了主意,壓抑地搖了搖頭,繞過相明星,走進了剛挖的大戰壕。

    幾個軍官圍在一起在推牌九,看見蔣楚九這個傢伙進來,都惶恐地垂手立正。蔣楚九明白,在這窮途末路上要這玩意,自然不是為了尋求什麼樂趣,而是悲觀絕望心理的反映。倘在平時他是要斥責的,眼前他哪有這份閒心,只是苦笑著擺了擺手,軍官們悄悄地溜了出去。

    蔣楚九在這個打牌用的棺材板上坐下來,用發抖雙手抱住了斑白的頭,在這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時刻,他不能不認真地考慮一下自己的歸宿了。

    眼前明明白白地擺著兩條路——一條是坐等八路軍突進這個孤洲,孤注一擲,要麼,被打死;要麼,當八路軍的俘虜;另一條是負隅頑抗,等待騰本的援兵。他對這曾經抱有過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情況的變化,這種希望愈來愈加渺茫,差不多已經到了破滅的邊緣。

    這個傢伙心想:「看來,***八路軍對這次戰役有著充分的準備和周密的部署,日本人被牽制在向這裡開來的路上,前進異常遲緩,近十個鐘頭過去了,還不見他們的蹤影。即便我們拚命冒死地趕到這裡,說不定早巳結束了戰鬥;就算日本人能夠及時趕得上,僥倖得救,今後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境況呢?這是不難設想的。」

    不遠處傳來一聲槍響,嚇得這個傢伙打了一個冷戰。

    這個傢伙接著想:「董毓珮完全落進日本人的掌握之中,坐在別人懷裡吃奶,俯仰隨人,身不由己。那時候,川島芳子和騰本一定會成為贛榆縣的土皇帝,他蔣楚九現有的地位、聲望和權勢就將被剝奪無餘。在這樣一個死對頭的手下過活,難忍的壓抑和屈辱自不消說,想落個囫圇屍首恐怕都不容易!」

    其實,這個傢伙有什麼好想的。兩條路,同一結局:都是一個「死」字。好在這是一個大墳地,死了還有一個葬身之地!

    難道就沒有第三條路好走嗎?有的。眼下他的心裡就埋藏這顆浸透了毒汁的種子。

    「要想保全自己,就要先把對手幹掉。」這是他蔣楚九處世哲學的要訣,鬥爭的基本策略。這個傢伙的防人不是消極的,而是為了更好地達到殺人的目的,要想防備自己不被別人殺死,只有先殺死別人。大半輩子以來,他運用這種策略輔佐董家創起了大業,打敗了一個個角逐的對手。想不到在這垂暮之年,這條策略卻要用在他的主子董毓珮的頭上了。

    蔣楚九這個老傢伙抬起頭來,怯恐地望望周圍,彷彿害怕會有人窺視到他內心的秘密。對著他的只有那些少胳無腿的死屍和從墳中炸出的碌碌白骨,沒有任何活人踏進這裡。這個老傢伙再豎起耳朵聽聽,戰壕外是一片凝重的寂靜。

    這個老傢伙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正在這寂靜的後面迅速地積聚起來,八路軍顯然在加緊進行總攻的準備,這凝重的寂靜便是埋葬他們這支孤軍的前奏。時間是最無情的,不能再等待了,必須盡快地作出決定,否則就來不及了。

    這麼說來,這個老傢伙要擺脫董毓珮,另謀一條出路,只是為了逃脫面臨的身敗名裂的厄運嗎?不,這樣未免過低地估計了他蔣楚九了,這個老傢伙不僅要保住一條命,最重要的還是要抓住這個機會,爭取實現他一生來夢寐以求的成為一方霸主的理想。

    蔣楚九這個老傢伙霍地站起身來,這個急劇的動作跟他衰老的年齡和體力顯得很不相稱,復燃的個人創業**,彷彿在他衰老的軀體裡注射進了一股興奮劑,使他驟然覺得年青了許多。這個老傢伙在戰壕裡走來走去,迅速策劃著這場陰謀的具體步驟。

    一個鐘頭以前,董毓珮叫了他去,吩咐他從現有的部隊中挑選三百個強壯士兵,組成一個加強連,由他擔任連長,還對他說了一些勉勵的的話,許下了一堆加官進爵的心願。

    在眼前這個火候上,這個老傢伙對董毓珮的這種寵信和重用,既說不出是驚是喜,也說不出是樂是愁,只是木然地答應下來。他帶警衛員王小組到部隊裡挑選了三百名精壯漢子,編成了班排,指定了頭目,要他們在西邊大戰壕休息待命,又打發王小組到廟外察看情況,自己便在來到這裡想心事。

    蔣楚九這個老傢伙的一個想移花接木、倒打一耙的計劃,使董毓珮深深地陷入了山窮水盡、眾叛親離的困境。

    董平時那樣的橫加訓斥。他竭力抑制住衝動,用一種近於懇求的口氣說道:「諸位,眼前我們正處在緊要關頭,董氏宗族的成敗,也關係到各位老兄的身家性命的安危。你我都是患難兄弟,沒有什麼好忌諱的,有什麼話儘管照直說嘛。」

    幾個軍官都跟著接上來了:

    「八路軍加緊了陣前喊話,攪鬧得陣地上人心惶惶,弟兄們對這次公開向小鬼子求救很不滿意,背地裡一片怨言怨語。眼前是人心不齊,馬不由韁,再拖下去,事情就更難辦啦!」

    「傷兵很多,醫藥不足,擠在壕溝裡連哭加鬧,弄得弟兄們人人自危。再這樣拖下去,士氣怕是很難維持。」

    「彈藥儲備愈來愈少,再這樣僵持下去,不斷增加損耗,應付八路軍大規模的攻擊就更困難了。」

    董毓珮聽著這些不祥的話,感覺到了眼前局勢比他所料想的還要嚴重得多,心情更加緊張起來,望著默不作聲的蔣楚九問道:「老蔣,您看該怎麼處置呢?」

    「楚九有罪,瀆職失責,誤了黨國大事,誤了諸位!」蔣楚九話一出口,便是淒愴動人,「往者不諫,來者可追,事到如今,彼此都不必怨天尤人,唯有同心同德,合力打開一條生路,重整黨國在贛榆的大業。」他掃視眾人,試探地間道,「聽諸位的話,可是有打算突圍的意思?」

    「對!突圍。」蔣亦良第一個大聲表示贊同,「樹挪死;人挪活,眼前只剩下這麼條活路了。」

    幾個軍官沒有立即表示態度,默認裡流露出幾分膽怯。

    「突圍?這不危險嗎?」董竹庵猶疑地說,「落在八路軍的四面包圍裡,沒有一條路可走,那拿幾挺機關鎗當頭一封鎖,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董毓珮立即被這個建議吸引住了,老傢伙蔣楚九真不愧年高智廣,通權達變,居然想出了這麼條好計來。他一直把希望寄托在日本人的援兵身上,忽略了從這方面找條出路,經蔣楚九這一指點,頓時省悟過來。又見他對侄子董竹庵謙恭有禮,認為他體念時艱,顧全大局,內心感到幾分慰藉,臉上浮起了笑容。

    蔣楚九慍怒地望著沒有順著他發言的下級軍官,但又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捶磨了一陣,望著董毓珮說:「既然如此,就讓我老蔣走一趟吧。」

    蔣亦良頓時慌了手腳,他好不容易撈到了一個藉機突圍的機會,蔣楚九這一同行,他一心想借這個機會取而代之的計劃就都落空了,趕忙插上來攔阻道:「蔣老區長,這太危險了!」

    蔣楚九仰天長歎一聲,聲調淒涼地說道:「我追隨董將軍多年,時刻不忘董老太爺的知遇之恩。事如今真無臉見董家老幼,更無法向九泉之下的董老太爺交代呀!亦良,你都有這種見義勇為的精神,我哪能自甘落後?」

    蔣亦良哭喪著臉答不上話來。

    董毓珮被這種虛假的感情打動了,激動地望著蔣楚九。

    參謀長警覺而帶有困惑的目光,在蔣楚九和蔣亦良的臉上來回掃著。

    相明星像一堆臭狗屎被甩在一邊,沒人答理他,覺得十分無聊。他同樣被蔣楚九的建議所吸引,急欲擺脫當前的困境,這才搶著插進來說:「患難識忠臣,五區長凜然大義的精神令人可敬。董旅長,我看就這麼辦吧,時間不饒人呀!有蔣區長之智,有縣黨部蔣書記之勇,我看這先頭突圍一定可以成功。」

    董毓珮擰眉凝眸,臉上漸露決斷之色。

    「旅座!」參謀長怯生生的聲音裡透露出攔阻的意思。

    董毓珮望了董竹庵一眼,看樣子是想聽聽他的意見。董竹庵苦於一時找不到攔阻的理由,滯呆著說不出話來。

    董毓珮迫於當前的危急情勢,不暇深思,斷然決定:「就照老蔣的主張辦,以加強連為基幹,再配屬三個連,由老蔣和李營長負責,先頭突圍。各處部隊加強守備,調整戰鬥組織,等待機會同前來接應的部隊全線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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